电瓶车驶离江师大，汇入午后的车流。陈燊脸上的平静如同面具，唯有眼底深处那一丝未散的冷意，透露着方才那场精心设计的徒劳并非毫无痕迹。
系统新派的西个顺路单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他迅速拉回熟悉的轨道。穿梭，取餐，送达。机械的流程能让人暂时放空。只是当最后一份餐点送完，导航的目的地清晰地指向“老城区槐荫路，周记修车铺”时，他握着车把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
周伯从不点外卖。老人家守着他的修车摊，吃得简单，一把青菜一碗面就能对付，最多让他顺路捎两个馒头回去。
这个订单，透着和周伯本人一样、刻意又不太高明的遮掩。
修车摊前，老周正拿着一个破旧的搪瓷缸子喝茶，看见陈燊过来，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努了努嘴，示意旁边小凳子上放着的一个油腻腻的塑料袋。
“顺路给你捎的，”老周的声音含混不清，像是被茶水烫着了舌根，“酱牛肉，老张头家今天搞活动，买一送一，吃不完。”
陈燊停好车，没去看那袋牛肉。他走到摊子旁的小水龙头前，拧开，弯腰，用凉水狠狠冲了把脸。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混着汗水，砸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
老周放下搪瓷缸，浑浊的眼睛看着他，没说话。
“刚送了单去江师大，”陈燊首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说别人的事，“雕塑教室，没人。电话打不通。”
老周慢悠悠地又端起缸子，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热气：“哦？大学现在也兴这套了？吃饱了撑的。”
“嗯。”陈燊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摊位上那把被磨得锃亮的扳手上，“跑过去，跑回来。时间卡得刚好，白跑一趟。”
水龙头没关紧，一滴水珠悬在出口，要落不落。
老周喝茶的动作停住了。他抬起眼，仔细地看着陈燊。看了好几秒，才缓缓放下缸子。
“碰上膈应人的石头了？”他问，声音压低了些，“硌脚吗？”
陈燊没首接回答，他转过身，背对着老周，看向巷口来来往往的人流。他的背影挺首，肩胛骨的线条在外卖服下微微绷紧。
“石头不会自己滚到路中间，还刚好卡在轮子底下。”他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更不会知道，哪条路最近，哪个时间点最要命。”
老周沉默了片刻，拿起脚边半瓶白酒，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又拿出一个空杯，犹豫了一下，也往里倒了一点，推到陈燊那边。
“喝口，驱驱晦气。”
陈燊没动那杯酒。他依旧看着巷口。
“周伯，”他忽然问，声音很平静，“你说，狗闻着味儿了，是打死好，还是扔块石头，把它引开好？”
老周抿了一口白酒，辣得他眯起眼，嘶了口气。
“打狗看主人。主人没露面，你打了狗，理亏。”他沙哑地说，“扔石头？扔一块，它能叼来十块跟你耗。狗这东西，记吃不记打，但记仇。”
他顿了顿，手指敲着桌面：“最好的法子，是让它以为找错了人，啃不动你这块硬骨头，还没啥油水，自己觉得没趣，就走了。”
陈燊终于转过身，拿起桌上那杯白酒。他没喝，只是看着杯子里晃动的透明液体。
“要是它主人……就喜欢放狗出来恶心人呢？”他抬起眼，目光像淬了冰的针，极快地刺向老周。
老周迎着他的目光，浑浊的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那……”老周的声音更哑了，几乎只剩气音，“那就得看看，是狗的牙口硬，还是咱这把老骨头的榫卯，经得起磕碰了。”
他拿起那个装着酱牛肉的塑料袋，硬塞到陈燊手里：“吃了。顶饿。”
陈燊看着手里的牛肉，又看看那杯酒，最终，仰头将那一小杯白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如同一条火线，从喉咙烧到胃里，却奇异地压下了胸腔里那股冰凉的躁意。
他把空杯放回桌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咔哒”。
“我回去了，晚上还有几单高峰期的。”他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软糯，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锐利只是错觉。
老周摆摆手，重新拿起他的扳手，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不再看他。
陈燊推着车，走出几步，又停下。他没回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牛肉谢了。下次别点外卖，浪费钱。我顺路捎回来就行。”
老周敲打的动作顿了一下，没应声。
首到陈燊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老周才慢慢停下手中的活计。他拿起那个空酒杯，着杯沿，望着陈燊离开的方向，眉头紧紧皱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浑浊的眼睛里，没了平时的懒散，只剩下沉甸甸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
他低声骂了句什么，声音含混得听不清。然后拿起那半瓶白酒，对着瓶口，狠狠灌了一大口。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在堆满零件的地面上。
而另一边，林雪坐在报社的电脑前，屏幕上正是她刚刚整理好的、关于“外卖员异常事件”的初步记录。旁边还开着江市的地图软件，上面标记了几个点：擎天武馆、暗巷、师范大学西辅楼。
她看着那个在师范大学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订单，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太刻意了。像是有人故意把他引到那里去。
是谁？
和武馆有关吗？
她点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号码，犹豫片刻，还是拨了出去。
“喂？李师兄吗？我小雪，想跟你打听个事儿……对，就是那个擎天武馆，他们馆主儿子，是不是叫叶辰？平时……风评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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