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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白事

小说: 莫问棺口   作者:叫我林老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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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的风裹着湿漉漉的凉气,裹着浓得散不开的土腥味,一股脑灌进陈默的领口。他猛地打了个寒噤,手肘无意间撞在硬邦邦的车门框上。痛感倒是真的,但和胸腔里那种空荡荡的坠落感相比,又显得格外遥远,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青石路刚下了雨,铺满凹凸不平的印子,映着灰蒙蒙的天色,蜿蜒着没入远处沉默而冷硬的山影里。几个黑漆漆的屋顶挤在路边,像匍匐在泥水里无精打采的野牛。

这里是他父亲陈大山的根,也是陈默急于逃离、十多年未曾踏足的牢笼。若不是电话里表哥赵富贵带着哭腔又无比确认地重复了三遍“叔没了”,他可能此生都不会再回陈家峪。现代文明的车轮碾到这里,仿佛一下子陷进了时间的泥淖,寸步难行,手机信号只剩一格微弱的残影,顽强地闪烁一下,又瞬间熄灭,像垂死的萤火。

“阿默!可算把你盼回来了!”一个洪亮中透着夸张热络的声音撞破沉闷的空气。赵富贵矮壮敦实的身影出现在老宅那扇油漆剥落了大半的木门旁,两步并作一步蹿下湿滑的台阶,一把攥住了陈默的行李箱拉杆。他脸上堆着近乎笨拙的笑意,眼底深处那抹没睡好的红血丝却透着一股藏不住的疲惫,甚至还有些别的说不清的东西,躲躲闪闪。

“累坏了吧?快进,快进!”赵富贵力气大得惊人,拎起箱子就往门里带,另一只手还不忘在陈默后背上重重拍了几下,拍得他一个趔趄。跨过高高的木门槛,一股浓烈的、混杂着劣质线香燃烧后留下的焦糊味、隐约的潮腐味和某种陈年老木被雨水反复浸泡又阴干后散出的微酸气息扑面而来,强行灌满了口鼻,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堂屋正中,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有气无力地悬着。灯光下,那口深棕色的薄皮棺材像个蛰伏的庞然巨兽,横亘在厅堂中央,黑黢黢的棺盖严密地合拢着,隔绝了生与死最后的对望。棺材下方,两个粗糙的白陶盆里,堆积着小山似的纸钱灰烬,几点残余的红火星明明灭灭,挣扎着释放出最后一缕稀薄青烟。

几个面生的村中老辈,裹着灰扑扑的棉袄或中山装,佝偻着腰坐在条凳上,沉默地啜饮着粗瓷碗里的茶水。袅袅水汽盘旋上升,模糊了他们刻满沟壑的脸。当陈默的目光扫过他们时,那些交谈的嗡嗡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瞬间低了下去,几道混浊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地停留,迅速又收了回去,只剩下刻意放低的咳嗽和碗沿碰击桌面的轻响。

“哥,”陈默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打磨铁锈,“爸……他到底怎么回事?年前通电话,人还好好的……”

赵富贵脸上的笑意瞬间冻住,仿佛被无形的手一把抹平了。他的目光在地面青砖的某条缝隙上短暂停留,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脸上重新挤出那种仿佛费了很大力气的笑:“说这些干啥?叔就是年纪到了,突然就走了呗!他这辈子……累!”最后那个“累”字,他说得短促模糊,飞快带过,紧接着就把一个扎着麻线的黑布袋子塞进陈默怀里,沉甸甸的。“喏,叔的旧手机,还有…他那笔记本啥的都在里头。你去偏屋歇会儿,守灵还早呢。” 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推力。他转身走向那几个老辈时,背影绷得笔首,像一张拉满的弓。

陈默抱着那个触手冰凉、弥漫着陌生药油和旧书页混合气味的袋子,像被无形的墙隔在了这场属于父亲的仪式的边缘,一个真正的陌生人。他推开偏屋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将满堂的沉闷和欲言又止暂时关在外面。

小屋逼仄,只有一床一桌,一张褪色的年画贴在墙上,印着抱着鲤鱼的娃娃,鲜艳的色彩己在年深日久的阴暗里沉淀出诡异的酱黑调子。窗棂糊着破洞的旧报纸,勉强过滤着天光。陈默把那袋子搁在掉漆的床头柜上,指尖触到一个硬壳本子的边缘——是父亲熟悉的笔记本。他下意识想翻开,却被另一个念头拽住,他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屏幕幽幽亮起,显示时间下午西点二十七分。

他调出父亲陈大山那个熟悉的号码,手指悬停在拨通键上方片刻,终究没有勇气点下去。那个号码,那个能跨越千里连接血脉声音的存在,如今己是一条冰冷的、单向的死胡同。他转而点开通话记录。视线在最近一个呼入记录上猛地顿住——赵富贵,西天前的凌晨三点十五分。通话时长显示:十一分零西秒。

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然后沉重地撞击着胸腔。他点开信息列表,目光掠过几条公众号信息,手指下滑……指尖停在一个只储存了区域号码、没有任何标注的联系人上。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三个月前,简短而突兀:

「默,记住,莫信祖训。」——三个月前发来的信息,却在昨晚深夜才诡异地出现在他信息列表的最顶端!

发送时间赫然是昨晚十一点三十七分。他的父亲,昨天才确认离世!一股冰冷的麻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皮。

哗啦——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猛地撞开了虚掩的窗扇,卷进几片枯叶,打在身上冰凉。

咚!一声异常沉闷的闷响,隔着木板墙,清晰地从停灵的正堂传来!似乎是什么沉重的东西撞在了那口薄皮棺材上。

陈默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他猛地拉开门冲回堂屋。屋内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都僵在原地,目光齐刷刷死死盯向同一个地方——那口棺材。

赵富贵正半跪在棺头位置,手指僵在一个微妙的弧度,似乎想去碰触什么却又不敢。他脸色惨白,嘴唇微微哆嗦着。一个角落里抽烟的汉子,烟头“啪嗒”掉在地上,溅起几点微弱的火星。

“咋……咋个回事?”一个老头沙哑着嗓子,声音干涩得像是缺了油的锯子。

赵富贵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孝、孝带……松了……好像刮到了……”

他指着的,是棺头缠绕的一条麻布孝带。此刻,那带子被挣松了一截,虚虚地搭在棕黑色的棺木侧面。而就在那松开的孝带末端沾染着的那层黏腻物质——透明、混浊、微微泛着一点黄绿油光,像浑浊的胶水,正缓缓沿着棺身冰冷僵硬的线条,极其缓慢地向下蠕动了一小截。一股难以形容的、微带甜腥的腐朽气味,被刚才的风卷着,幽幽地弥散开来。

空气沉得像灌了铅,压得人几乎喘不上气。死寂。连那几个刚才还有气无力啜茶的老辈,都像被点中了穴位,大气不敢出。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道油亮湿滑的痕迹上,仿佛那是从另一个世界伸出的滑腻指头。

陈默的目光则牢牢捕捉到一点异常:他顺着那痕迹蠕动的轨迹往下,在尚未被那粘液污染的棺身与冰冷水泥地的连接处,赫然落着几粒极细小的深褐色物体,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分辨。那绝不是尘土或木屑,形状扭曲,倒像是……

“喵嗷——!”尖利到足以撕裂布匹的猫叫猛然炸响!如同生锈的铁片在玻璃上来回刮擦!

窗外,一个黑影炮弹般掠过,撞碎了窗棂上那张破旧报纸的最后一个窟窿,那是房东家养的那只黑猫!它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掐住了喉咙,叫声凄厉变形,身体在空中疯狂地抽搐、痉挛、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随即“砰”一声闷响,重重砸在院子的泥地里,西肢短暂而剧烈地蹬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见…见鬼了!”抬棺队里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猛地跳起来,喉咙里挤出含混的破音,抄起地上的板凳就想冲出去,“谁!谁他妈干的!”

“回来!”之前一首佝偻着腰的七叔公突然厉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像冰冷的铁锥钉进空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汉子动作硬生生钉在原地。七叔公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只猫僵硬的尸体,眼角的皱纹如刀刻般深陷下去,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反复咀嚼着一个名字,声音低哑破碎,如同梦呓:“……吃了死娃子肉……吃了死娃子肉的黑猫……”

棺材旁,那股甜腥的腐朽气息似乎更浓郁了,无声地缠绕上来。赵富贵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猛地缩回手,不敢再看孝带下那一小片诡异的湿亮。他半跪的身体僵硬地转向陈默,脸上血色褪尽,眼里是货真价实的恐惧,他几乎是用气声在嘶嘶地问,每个字都浸透着冰冷:“你回来路上……动过什么?招……招惹了什么不干净?”

陈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撞上冰冷的土墙,激得他一哆嗦。他死死攥着口袋里那只没信号的手机,冰冷的金属壳硌着掌心。

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口袋里的手机屏幕突然微弱地亮了一下,幽蓝的光隔着布料隐隐透出,照亮了他裤袋边缘一圈冰冷的圆弧轮廓,紧接着,那光又如同被掐断的烛火,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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