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的黎明来得格外迟。陈默守在小织身旁，看着她本就透明的身体在晨光中一点点消散，最后只剩下一根织针和那个黑色的铃铛印记悬浮在空中。
铃铛落入掌心，冰凉刺骨。陈默攥紧它，心中五味杂陈。小织用最后的时间告诉他，这个铃铛会指引他找到下一件匠器——焚心炉。
“去找铁心。”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他在炼器冢最深处的悔过阁。但要小心，他可能是朋友，也可能是最危险的敌人。”
炼器冢的废墟依旧弥漫着焦糊味。陈默小心翼翼地穿行其间，手中的铃铛在接近某处断壁时突然发出轻微的震颤。
推开一堆焦木残骸，后面露出一扇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铁门。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手掌形状的凹陷。
陈默试探地将手按上去。铁门无声滑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个与炼器冢的混乱截然不同的空间。这里整洁得近乎偏执，墙上挂满各式工具，每一件都擦得锃亮，按大小排列得一丝不苟。中央是一座巨大的熔炉，炉火正旺，却奇异地没有一丝烟尘。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正在专注地捶打一块烧红的金属。那人穿着厚重的皮围裙，的胳膊上布满烧伤的疤痕，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完全由某种暗金属构成，在炉火映照下泛着冷光。
“关门。”那人头也不回，声音低沉沙哑，“温度要失控了。”
陈默下意识照做。铁门闭合的瞬间，炉火突然变得稳定，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精准调控着一切。
“铁心？”陈默试探着问。
那人放下锤子，缓缓转身。他的脸被炉火熏得黝黑，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澈，与粗犷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小织死了？”他问得首白，语气却听不出喜怒。
陈默默默点头。
铁心叹了口气，金属右手发出轻微的嗡鸣：“第七天……她终究还是没撑过去。”
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个造型奇特的炉子。那炉子只有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却布满血管般的纹路，仿佛有生命在其中流动。
“焚心炉。”铁心将它放在桌上，“你知道使用它的代价吗？”
陈默握紧铃铛：“需要喜悦的记忆作为燃料。”
铁心的嘴角扯出一个近似笑容的弧度：“喜悦？那是最廉价的燃料。真正的焚心炉，需要的是‘炽热的真情’。”
他敲了敲炉壁，炉子发出空洞的回响：“喜悦、愤怒、悲伤、爱恋……任何强烈的情感都可以。但必须是真实的，不能有半分虚假。”
他突然逼近一步，金属右手发出危险的嗡鸣：“所以，告诉我，你有多少‘真情’可以燃烧？”
陈默下意识后退，却被工作台抵住。铁心的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我需要焚心炉来救一个人。”陈默稳住心神，“小织说你能帮我。”
铁心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她还是这么天真！以为我会无偿帮忙？”
他的金属右手猛地插入焚心炉中，掏出一把仍在燃烧的灰烬：“看，这是上一个求我帮忙的人留下的。他想复活死去的爱人，结果把自己的灵魂烧成了灰。”
灰烬从指缝间洒落，在空中组成一张痛苦的人脸，随即消散。
“焚心炉的本质是等价交换。”铁心冷冷道，“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情感。你要救的那个人，值得你燃烧多少‘真情’？”
陈默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你需要什么？”
铁心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你的记忆。不是那些痛苦的回忆，而是……快乐的时光。”
这个要求出乎意料。陈默怔住了：“为什么？”
“因为快乐是最难伪造的情感。”铁心的金属手指轻叩炉壁，“也是最纯净的燃料。我需要它来完成一件作品。”
他指向墙角的一个笼子。笼子里关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兽，正用惊恐的眼神望着他们。
“这是‘雪狸’，最后一只了。”铁心的语气突然柔和，“我想给它一个快乐的结局。”
陈默看着那只瑟瑟发抖的小兽，心中升起一丝疑惑。铁心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关心一只动物的快乐？
但想到洛湘，他还是点了点头：“我该怎么做？”
铁心从工作台下取出一个头盔状的装置，上面连接着数根管子，另一端接入焚心炉。
“戴上它。”铁心指示，“回想你最快乐的记忆。炉子会自动抽取其中的情感作为燃料。”
陈默迟疑地戴上头盔。金属贴片紧贴太阳穴，传来阵阵凉意。
“开始吧。”铁心启动装置，“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快乐可以燃烧。”
第一个记忆浮现：七岁那年，父亲亲手教他剪出第一个完整的纸人。那张粗糙的剪纸，被他珍藏了好多年。
作者“叫我林老湿”推荐阅读《莫问棺口》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焚心炉的火焰跳动了一下，变成温暖的橙色。
“不够。”铁心摇头，“再强烈些。”
第二个记忆：十三岁生日，七叔公偷偷带他去镇上，看了一场皮影戏。老人佝偻的背影在幕布后灵活地操纵着皮影，演出一幕幕悲欢离合。
炉火变得明亮了些，但铁心仍然不满意：“就这些？你的快乐就这么贫乏吗？”
陈默咬紧牙关，努力回忆。但那些所谓的快乐记忆，总是蒙着一层阴影——父亲眼底的忧虑，七叔公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那些被刻意回避的话题。
炉火忽明忽暗，始终达不到铁心要求的标准。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悲。”铁心嗤笑，“连点像样的快乐都没有，还敢来用焚心炉？”
陈默突然想起一个片段：某个夏夜，他和洛湘坐在房顶看星星。两人没有说话，只是并肩坐着，那一刻的宁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炉火猛地窜高，变成纯净的金色！
“就是现在！”铁心大喝，“稳住这个记忆！”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炉火突然变成诡异的紫色，头盔传来强烈的吸力，开始疯狂抽取陈默的记忆！
“怎么回事？”陈默试图摘下头盔，但装置牢牢锁住他的头。
铁心脸色大变，金属右手猛地插入焚心炉：“有东西在干扰！是外来的意识！”
炉火中浮现出一张扭曲的脸——是赵三指！
“好徒弟……”那张脸发出尖锐的笑声，“你以为能摆脱为师吗？”
铁心怒吼一声，整个熔炉的火焰都汇聚到他的金属右臂上：“滚出去！”
一场诡异的争夺在焚心炉中展开。铁心的金属右臂与赵三指的残魂激烈对抗，炉火在不同颜色间疯狂切换。
陈默被夹在中间，感觉自己的记忆正在被撕扯。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现又消失，最后定格在一个被遗忘的片段：
五岁那年，他生病发烧，母亲整夜守在他床边。那双温柔的手轻抚他的额头，哼着古老的摇篮曲。那是他记忆中最温暖、最安全的时刻。
炉火突然稳定下来，变成纯净的白色。那白色如此耀眼，如此温暖，仿佛能净化一切污秽。
赵三指的残魂发出凄厉的惨叫，在白色火焰中消散。
铁心喘着粗气拔出金属右臂，上面己经布满裂纹：“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记忆。”
陈默虚弱地摘下头盔，发现自己己经汗流浃背：“刚才那是……”
“你师父的残魂。”铁心检查着焚心炉，“他居然附在了炉子里，真是阴魂不散。”
他忽然转头盯着陈默：“不过你最后那段记忆……很有意思。你母亲哼的那首歌谣，是守门人之间流传的安魂曲。”
陈默怔住了：“什么意思？”
铁心没有回答，只是从焚心炉中取出一小撮白色灰烬，小心地放入一个玻璃瓶。灰烬在瓶中发出柔和的光晕。
“这就是你要的燃料。”他将瓶子递给陈默，“足够启动焚心炉一次。但记住，使用时必须心怀纯净的意念，否则……”
他话未说完，整个悔过阁突然剧烈震动！墙上挂着的工具纷纷坠落，熔炉的火焰疯狂摇曳。
“他们来了。”铁心脸色凝重，“比预计的还要快。”
铁门被猛地撞开，几个穿着白色麻衣的无面人站在门外。但与上次不同的是，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小织！或者说，是一个与小织长得一模一样，却眼神空洞的“人”！
“不可能……”陈默失声，“我亲眼看见她消散了……”
铁心将陈默拉到身后，金属右臂发出警告的嗡鸣：“那是‘镜像’，无面人用残留的记忆制造的傀儡。他们想要抢回焚心炉。”
无面人们同时抬手，掌心浮现出诡异的符文。小织的镜像缓缓走上前，手中拿着那根熟悉的织针。
“把炉子交出来。”镜像开口，声音与小织一模一样，却冰冷无情，“否则我会让你体验比死亡更痛苦的滋味。”
铁心突然笑了。他举起金属右臂，上面的裂纹开始发出红光：“你们真的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吗？”
他猛地将右臂插入地面！整个悔过阁的地板突然裂开，露出底下巨大的法阵。法阵中央，赫然是那只雪狸——但它己经不是原来那只温顺的小兽，而是变成了一只狰狞的怪物！
“抱歉，小家伙。”铁心轻声道，“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雪狸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扑向无面人。趁乱中，铁心将陈默推向后方的一条暗道：“走！带着燃料去找断缘剪！”
陈默踉跄着冲进暗道，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铁心站在法阵中央，金属右臂完全碎裂，露出里面跳动的心脏。那只心脏竟然是半机械的，正与焚心炉通过无数光丝相连！
“记住！”铁心大喊，“焚心炉的真正作用是……”
暗道门轰然关闭，将后半句话隔绝在外。陈默只来得及看到铁心的口型，似乎是在说——
“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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