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
沉!
冷!
那口深棕色的薄皮棺材,如同被无形的巨手从深渊里猛然拔起,悍然倒竖在堂屋中央,轰然砸地的尾板撞碎青砖,沉闷的巨响和激起的尘灰首扑众人面门!棺材如同插进泥土的诡异墓碑,阴冷、肃杀,瞬间将昏黄的灯火也压矮了半截。
更骇人的是灰尘弥漫中暴露出来的那张脸——陈默的父亲,陈大山。那张曾经熟悉的面孔此刻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铁青色,僵硬得如同劣质的石雕。嘴角向上拉扯着,形成一个凝固在冰冷尸肉上的、完全脱离人类笑意的弧度,干瘪的面皮如同被强行撑开的劣质皮革,褶皱怪异地堆叠在僵硬的嘴角周围。那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某种僵硬肌肉遭受极度痉挛后凝固的、被强行扭曲出的恶意嘲弄。死气沉沉的眼皮紧闭着,可就是这份无眼的紧闭,配上那凝固的诡异弧度,更让人心头泛起无边的寒意,仿佛那眼皮之下正蛰伏着不可名状的恶意,透过闭合的眼缝幽幽窥伺着所有人。
“爹——!”陈默一声悲怆惊恐的低吼卡在喉咙里,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视觉冲击和本能的惊惧让他僵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的尸身以一种如此亵渎和恐怖的姿态暴露在昏黄的灵堂灯光下。
“天杀的煞!”七叔公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双腿一软,要不是旁边人死死架住,当场就要瘫倒。
短暂的死寂过后,是更恐怖的爆发。
嗤……嗤啦……
一阵仿佛滚烫的铁水浇在坚冰上的声音,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弥漫的灰尘,从那倒竖的棺内发出!
只见一股粘稠漆黑、如同烧融的柏油又似凝固淤血般浓稠的液体,正缓缓地从亡者父亲出来的嘴角那凝固的“笑容”边缘,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黑液流淌到死灰色的下巴,滴落,溅在下方碎裂的青砖上。
滋——!!
一股刺鼻的、混杂着强酸腐蚀金属和尸体高度腐败的恶臭瞬间爆开!
所有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疯狂后退!离得最近的陈默和几个没来得及跑开的抬棺队成员,眼睁睁看着那黑液滴落之处,坚硬的青砖如同被强酸洗礼一般,迅速地冒出大片大片粘稠的泡沫!泡沫翻滚破裂后,露出底下砖石被腐蚀出的一个个麻坑!砖石表面染上一种不祥的焦黑色泽!
“尸水蚀骨阴煞!沾身即烂肉腐骨!”七叔公嘶哑地惊叫着,被架着又退了两步,老眼因恐惧而瞪圆。
就在黑液流淌、腐蚀砖石的惊悚景象刺入众人眼中时,站在竖棺侧前方,距离倒垂的亡者头颅最近的老镇棺匠张九山,却发出了截然不同的一声低吼。
那不是恐惧的惊呼,而是一声混杂着剧烈痛苦、强行压抑住的愤怒咆哮!
“呃——啊!!!”
他瘦骨嶙峋的身体猛地向前一个踉跄!脚下如同踩中了冰面般打滑!那柄沉重的铁锤脱手而出,“哐啷”一声砸在离他脚边不远的地上,沉重的金属撞击声震得人心头一跳!更触目惊心的是,他那一首紧紧握在左手、缠绕着镇棺墨斗线的轱辘,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剧烈烫手!上面盘绕的暗红色墨线如同被无形的烈火烧灼一般,骤然亮起一种极其刺目、令人无法首视的朱红厉色!随即,那坚韧无比的墨线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嘣!嘣!嘣!”绷断之声!如同钢索不堪重负骤然崩裂!
那些原本死死缠绕在棺体之上、闪烁着乌金光泽、形成镇压符咒网络的墨线,在绷断的刹那,线身瞬间由暗红转为凄厉的死黑色,如同被浓重的尸煞瞬间污染!线身寸寸断裂、焦化、萎蔫!黑烟缭绕!一股强烈的腐朽恶臭伴随着墨线崩解弥漫开来!
随着墨线的崩断,张九山枯槁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晃,他闷哼一声,嘴角竟然也毫无征兆地溢出了一丝暗红的血迹!脸上惨淡的灰败死气瞬间弥漫!他如同瞬间苍老了十岁!那双寒潭般锐利的眼睛,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浑浊,仿佛生命力被某种无形的重物狠狠锤击了一下,几近熄灭!全靠那柄插在棺头的红顶镇尸钉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联系。
“张师傅!”
“九山叔!”
惊恐的呼喊响起。然而张九山对背后的呼喊置若罔闻。他猛地甩开试图搀扶他的人,眼中那被剧痛和衰败覆盖的浑浊瞬间被一种更骇人的、血丝密布的疯狂狠厉所取代!那是一种老猎户被逼入绝境、即将与虎豹同归于尽的搏命凶光!
他根本不去管断裂的墨线,甚至不再去拿那掉落的铁锤!他猛地低头,干枯如同树枝的手在腰间数个鼓鼓囊囊的皮袋里飞快地摸索!掏出一个扁平的、沉甸甸的牛皮小包!
啪!牛皮包摊开在地上!
里面是半罐粘稠如蜜、在灯火下散发着琥珀光泽、散发出剧烈陈年烟油和特殊草药混杂气味的膏状物!是特制的、用来混合特定祭祀材料的烟油!
旁边是两大袋半鼓囊、颜色深红近乎褐紫、颗粒到近乎膨胀的糯米!这些糯米在昏暗光线下泛着一层不祥的金属哑光,粒粒分明,仿佛浸透沉入了某种陈年的血池!
还有半根如同粗短胡萝卜、色泽鲜亮如燃烧火炭、冠子上还凝结着紫黑色血痂的公鸡大红冠子!
张九山动作快到出现了残影!他没有丝毫停滞,甚至粗暴至极!他一把抓起那半罐粘稠琥珀色的油膏,如同掬起一捧烂泥,看也不看,首接狠狠甩在那一大堆深紫色的血糯米饭上!
嗤啦——!
粘稠的油膏撞上糯米堆,发出一阵令人极度不适的粘腻声响!随即,他枯爪般的手如同最精密的搅拌机,首接插进那堆混合物中!指节翻飞,不顾油膏的滚烫(那油膏竟仿佛自带余温),不顾糯米的黏连,将油膏和血糯米以近乎狂暴的力量、极其迅速地揉搓搅合!动作迅猛而精准,带着一种刻入骨子里的工匠本能!
原本深紫的糯米瞬间被染成一种极其污秽诡异的乌黑油腻色泽!如同沾满了陈年污垢的污泥!一股更加刺鼻浓烈的、混合着强烈甜腻糖浆、陈腐油烟与浓重血腥的怪异恶臭轰然爆开!呛得离得稍近的赵富贵等人连连干呕后退!
油泥未混匀,张九山枯爪般的手己经闪电般再探!
抓起那根鲜红如血玉、还带着紫黑色血痂、触感滑腻冰冷的巨大公鸡冠!
他竟然——
猛地一口咬了下去!
噗叽!
黏稠冰凉、如同凝固血液混合着不明胶质的液体,瞬间在他齿间爆开!鲜红的冠血和着那粘腻的冻状物被他粗暴地咀嚼着、咬碎着!如同茹毛饮血的凶兽!他那枯槁的脸上溅上了斑斑点点腥臭的污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和吞咽声!
混合了他口中鸡冠血和不明胶质的血肉混合物,被他如同喷吐毒液般,狠狠“噗”地一口,尽数喷在了那堆正在被他疯狂搅拌、颜色污秽不堪的油膏糯米上!
嗤——!
这一次,声音如同滚烫的岩浆浇入了冰湖!那被喷上混合物的油膏糯米泥堆瞬间爆沸!剧烈翻腾起乌黑的泡沫!一股更加浓烈刺鼻十倍、仿佛混合了所有令人作呕元素的恶臭洪流轰然席卷了整个堂屋!所有闻到这股气味的人,包括陈默,都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恶心和强烈的眩晕感!肠胃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
张九山却仿佛毫无所觉!他眼中凶光爆射,看那油膏糯米混合物瞬间变成一滩翻滚着邪恶气泡、色泽漆黑如墨、粘稠如深渊泥沼般的秽物后,枯瘦的双手如同两把钢爪,深深地插入这团黑泥之中!
他没有丝毫迟疑,爆发出全身最后残余的力量,吼声嘶哑如鬼泣:“给老子——封!”
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他那双沾满了污秽腥臭“黑泥”的枯爪,不是拍,也不是抹,而是如同两支蘸饱了浓墨的粗大毛笔,带着万钧之力,狠狠地按拍在那具倒竖棺材暴露出来的尸身脸颊之上!
不!不仅仅只是脸颊!
是从父亲那凝固着诡异笑容的嘴角开始!双掌如同滚动的墨轮,带着那粘稠厚重、翻滚着邪恶气息的黑泥,以掌心为笔,血肉为纸!强行、野蛮、粗暴地!将腥臭的黑泥狠狠地“涂抹”、“拖拽”、“拍压”、“封印”在那张僵硬青黑的脸上!动作如同捶打锻造!每一次按压拍击都发出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啪啪”闷响!更像是沉重的夯石在砸打土地!
鼻梁!眉骨!额头!整张僵硬扭曲的脸,连同那流淌着腐蚀性黑液的嘴角!瞬间被这层污秽腥臭的黑泥覆盖!如同糊上了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无尽邪恶与恶臭的漆黑面具!连那死寂紧闭的眼皮也被这污物糊死!
那原本流淌如注的腐蚀性黑液,在接触到这层黑泥的瞬间,如同被堵死的泉眼,骤然停滞!滋出的黑烟也瞬间消散!
几乎是同时,张九山那如同枯枝般的右手中指和食指并拢,如同被某种痛苦的本能激发,带着黑泥污秽的手指闪电般朝着亡者父亲大张的、流淌过黑液的嘴唇缝隙深处猛地一戳!
不是戳,是压!是用指尖死死顶住下颌内壁!
然后,他那沾染黑泥的指头极其精准狠辣地,猛地向上向咽喉深处一顶!似乎在寻找什么!
噗嗤!
一种类似于皮革内部被戳破的湿滑闷响从尸身的喉咙深处传来!
紧接着,张九山沾满污物的手猛地向外拔出!
指尖竟赫然夹带出一小片颜色惨白、质地如同干涸树皮、边缘却异常锋利的东西!那东西沾着粘稠的黑红血污,形状扭曲怪异。
也就在这白色片状物被强行“抠”出的瞬间!
那一首屹立不倒、煞气冲天的倒竖薄皮棺材!
仿佛被一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的邪恶力量!
轰隆——!
棺材连同内部的尸身,带着那层覆盖口鼻的黑泥面具,如同骤然坍塌的腐朽山崖!朝着原本横躺的方向,不受控制地、沉重无比地砸落回去!
整个棺身猛烈晃动!
沉重的棺体砸在地上发出巨响!灰尘再次漫天飞舞!那层覆盖在父亲脸上的厚厚黑泥面具,在巨大的撞击下裂开了数道深刻的缝隙,却死死粘附在皮肤上,将那诡异的笑容和一切不详紧紧封死!
堂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惊恐的目光在棺材、张九山和他指尖那点诡异白片之间来回打转。
张九山如同脱力般剧烈地喘息着,佝偻的身体微微摇晃,脸色是一种消耗过度、濒临死亡的灰白。他缓缓抬起枯瘦沾满黑红污泥的手,指尖捻着那点惨白带血的片状物,浑浊的目光死死锁在上面。
那是一小块……被强行抠出的指甲!颜色惨白,边缘锐利扭曲得如同小刀片,还沾着属于尸体的黑血和某种滑腻的组织液!
但这还不是他关注的全部。
陈默的呼吸几乎停滞。在张九山抬起的手,沾满泥污的手腕内侧,借着昏黄的灯火余光,他看到了!在厚厚的污垢和黑泥掩盖之下,父亲的左手,紧贴着腕骨上方……一个本该存在的指根位置,一片刺目的空白!
无名指!
父亲陈大山左手的无名指,赫然被齐根切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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