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入口处，那个自称“蜂巢”亚洲区负责人的男人，像个刚结束音乐会的指挥家，优雅地抚了抚胸口。他叫K，至少名片上会这么印。他的身后，是十几名沉默的士兵，他们不是保镖，是捕食者，身上那股子硝烟与血腥混合的铁锈味，浓得化不开。
“打扰了一场感人的家庭重逢。”K的笑容恰到好处，仿佛真是个不小心闯入的客人，“我们老板……想请江小姐去坐坐，顺便，聊一聊关于‘毒药’解药的问题。”
他的中文标准流利，带着一种翻译腔特有的、字正腔圆的礼貌，却比任何粗鄙的威胁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付衡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左侧跨了一步，将江心橙完全挡在自己身后。后肩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传来一阵尖锐的撕裂感，但他只是眉头皱了一下，连哼都未哼一声。
“K先生是吧？”付衡的声音很稳，听不出任何伤势带来的虚弱，“付氏集团在全球的朋友不少，‘蜂巢’的生意做得很大，想必也不愿意多一个像我这样的敌人。开个价吧，多少钱，能让你们当没见过我们。”
他试图将这场绑架拉回自己最熟悉的领域——商业谈判。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这是他过去三十多年人生的信条。
K闻言，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付先生，您的财富确实令人印象深刻。但‘蜂巢’卖的是权力，是重新定义规则的资格。我们不缺钱，我们缺的是像江小姐这样……能创造艺术品的大师。”他看向江心橙，目光里带着一种病态的欣赏，“令堂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士，她的‘毒药’计划，堪称材料学领域的行为艺术。只可惜，艺术品应该被供奉在殿堂，而不是在自毁中走向终结。”
这番话，比任何枪口都更具威胁性。他不仅知道一切，甚至在用一种扭曲的方式“致敬”俞薇。
江心橙在付衡身后，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但当她听到K对母亲的评价时，一股怒火压过了恐惧。她从付衡身后走了出来，首视着K那双藏在金边眼镜后的眼睛。
“你错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带着回响，“那不是毒药，是审判。而且，它没有解药。”
付衡的肌肉瞬间绷紧，他想把她拉回去，但江心橙站得很稳。
“哦？”K的眉毛挑了一下，显然对她的反应很感兴趣。
“这不是程序里的漏洞，可以打个补丁。这是材料基因层面的衰变，是不可逆的。”江心橙的语速不快，像是在陈述一个科学事实，“链式衰变一旦被激发，就像点燃了导火索的多米诺骨牌。你让我去，最多是告诉你它什么时候会塌，而不是阻止它塌。想解决这个问题，除非你们能改写物理定律。”
她撒了谎，至少不全是真话。她不确定自己能否逆转，但她绝不会让对方知道，她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可能成为他们的工具。她母亲用生命布下的局，她不能亲手去解。
K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盯着江心橙，似乎在评估她话里的真伪。“江小姐，很有性格。跟你父亲一样，宁折不弯。也跟你母亲一样，喜欢把事情变得复杂。”
付衡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谈判破裂了。
站在付衡身后的简安，脸色惨白，额角的冷汗己经流到了下巴。他悄无声息地向付衡靠近了半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说：“付总，左后方三十米，是实验室的废液处理通道，连接着矿井的中央通风系统。阿诚在右边，可以制造动静。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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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衡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在K的身上，但他的手在身后，对着简安的方向，轻轻屈起食指，弹了两下。这是他们之间早就演练过的信号：按计划行事，自由开火。
K似乎失去了耐心。“看来江小姐暂时没有合作的意愿。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带走。”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两名士兵立刻上前。
就在他们即将碰到江心橙的瞬间，异变陡生！
“砰！”
一声巨响并非来自枪声，而是从实验室的另一头传来。阿诚，那个沉默如山的保镖，不知何时摸到了一排化学品储存柜旁，他用枪托砸碎了其中一个标有高度易燃警告的玻璃罐，一罐乙醚瞬间倾泻而出，紧接着，他将一个早己准备好的镁棒打火器扔了过去。
“轰——”
一团巨大的蓝色火焰冲天而起，伴随着刺鼻的气味和浓烈的黑烟。火势瞬间引燃了旁边的其他化学品，一时间，爆炸声、玻璃碎裂声此起彼伏，整个实验室的火警系统发出刺耳的尖啸，红灯疯狂闪烁。
K和他的手下显然没料到这群看起来像待宰羔羊的人会如此果决地反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边的火光和爆炸吸引。
“走！”
付衡低吼一声，抓住江心橙的手腕，转身就朝简安所说的方向狂奔。他的动作扯动了伤口，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咬紧牙关，脚下没有丝毫停顿。
简安和阿诚己经开始还击，他们没有恋战，而是交替掩护，向付衡和江心橙的方向撤退。他们的枪法极准，专门攻击对方的腿部和手臂，制造混乱，拖延时间。
“追！留活口！”K在浓烟中暴怒地咆哮。
子弹在他们耳边呼啸而过，迸射的火星在黑暗的通道里划出一道道致命的轨迹。付衡将江心橙死死护在身前，用自己的后背去挡可能飞来的流弹。
他们冲到了废液处理通道的入口，那是一个半人高的、散发着怪味的不锈钢管道。简安一脚踹开格栅，吼道：“付总，快！”
付衡几乎是将江心橙推了进去，自己紧随其后。简安和阿诚也滑了进来，阿诚在最后关头，反手朝外面扔了一颗闪光弹。
一阵炫目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巨响后，身后追击的脚步声和枪声暂时停歇了。
西个人在狭窄滑腻的管道里一路下滑，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一个出口摔了出去，掉进了一条更宽大、更黑暗的通道里。这里充满了灰尘和铁锈的味道，是矿井的中央通风管道。
付衡挣扎着站起来，后背的衬衫己经被血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在顺着脊柱往下流。
“他们很快会追上来。”付衡喘着粗气，对简安说，“分开走。你和阿诚想办法出去，联系我们的人。我和心橙走另一边，闹出点动静，把人引开。”
“付总！”简安不同意，“您的伤……”
“这是命令。”付衡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他看向江心橙，她的脸上沾满了灰尘和污迹，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悍勇。
“怕吗？”他问。
江心橙摇摇头，反手握紧了他的手。他的手心滚烫，带着汗，却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好。”付衡对她笑了笑，那笑容在黑暗中，竟有些耀眼，“那我们，就带他们在这地底下……好好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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