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付衡一夜未眠。
他坐在病房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天色从墨蓝一点点变成鱼肚白。伤口在隐隐作痛,但远不及心口的钝痛来得猛烈。
他手里捏着那枚袖扣,捏了一整夜。冰冷的金属己经被他的体温捂热,可他的心,却越来越冷。
他想了一夜,试图为江重安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也许他是为了保护家人,也许他是在用这笔钱作为缓兵之计,试图从内部获取“蜂巢”的资料……他想出了一百个可能,但每一个可能,都无法抹去那张转账凭证的存在。
那是原罪。
是他和江心橙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血海深仇。
他终于明白,江心橙在病房里看他的那最后一眼,为什么是怜悯。
她或许早就预见到了,无论真相如何,他们都回不去了。他这个被心魔困住的懦夫,永远也学不会真正的信任和原谅。
门被轻轻敲响,简安推门进来。
他的脸色比昨晚更加凝重。
“付总,”他低声说,“江小姐走了。”
付衡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恐慌还是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什么时候?”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半小时前。去机场的车是您在欧洲的安保团队安排的,绝对安全。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除了她的护照和那台旧电脑。”简安顿了顿,补充道,“桌上……她留了一样东西。”
付衡的目光,机械地转向病房中央那张空无一人的餐桌。
桌上,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是他们的婚戒。
款式简单,内壁刻着他们名字的缩写,FH & JXC。
付衡慢慢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伸出手,颤抖地拿起那枚小小的、冰冷的戒指。
戒指旁边,还压着一张酒店的便签纸。
上面是江心橙清隽的字迹,只有短短两行字。
【付衡,两清了。】
【祝你,走出没有我的地狱。】
“砰!”
付衡手中的玻璃杯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死死地盯着那张便签,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化作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两清了?
怎么可能两清!
他父母的死,她父亲的牵扯,他对她的折磨,她对他的拯救……这一切的一切,怎么可能用“两清”两个字就一笔勾销?!
祝他走出地狱?
她知不知道,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就把他彻底推进了地狱的最深处!
一股狂怒和恐慌混杂的情绪,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备车!去机场!”他冲着简安低吼,转身就往外走,甚至忘了自己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后肩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渗出血迹。
“付总,来不及了!”简安急忙拦住他,“江小姐乘坐的是最早一班飞往苏黎世的航班,现在己经起飞了!”
“那就给我备私人飞机!马上!”付衡一把推开他,眼睛里是骇人的疯狂,“我不管她去哪,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她抓回来!”
“付总!”简安死死地拉住他的手臂,几乎是吼了出来,“您冷静一点!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能上飞机!而且,您抓她回来又能怎么样呢?再把她关起来吗?再用仇恨折磨她,也折磨您自己吗?”
“放开!”
“您看看您自己!”简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痛心,“您看看这张纸条!江小姐她不是在恨您,她是在成全您!她把所有的罪责,无论是江家的,还是您施加给她的,都自己一个人带走了!她是在给您一个解脱的机会啊!”
付衡的动作,在“解脱”两个字上,猛地停住了。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解脱?
是啊,她走了。
他不用再每天面对那张让他爱恨交织的脸,不用再纠结于是该相信她,还是该憎恨她。他自由了。
可是,为什么这种自由,比最沉重的枷锁还要让他窒息?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
那只总是被他攥得生疼的手腕,那双在矿洞里紧紧回握他的手,那双为他缝合伤口、喂他喝粥的手……都不在了。
他曾经以为,恨是维系他们之间最牢固的锁链。只要恨着,她就永远属于他。那句“想得美”,是他对自己无法放手的最后一点可悲的坚持。
现在,她亲手斩断了这条锁链。
不是逃离,不是躲避,而是平静地、决绝地,将他从她的世界里,彻底剔除了出去。
她不再是他的妻子,不再是他的仇人,不再是他牢笼里的囚鸟。
她只是……一个和他再无关系的陌生人。
“哈哈……哈哈哈哈……”付衡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充满了无尽的自嘲和绝望。他笑着笑着,身体顺着墙壁滑倒在地,最终蜷缩成一团,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简安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却脆弱得不堪一击。他默默地退后一步,将空间留给了他。
窗外,黎明的太阳终于冲破了云层,金色的光芒洒满了整个城市。
那光芒,温暖而明亮,照亮了世间万物,却唯独照不进付衡那颗己经彻底变成废墟的心。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在他亲手铸造的、名为“仇恨”的牢笼里,他最终困住的,只有他自己。
而他的那只囚鸟,己经迎着黎明,飞向了没有他的、广阔无垠的天空。
苏黎世,机场。
江心橙拉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走出机场大厅。
清晨的空气带着阿尔卑斯山特有的清冽,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里,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没有回头。
她知道,付衡可能会来追。但她也知道,他追不上了。
不是地理上的距离,而是心理上的。
当她写下“两清了”那三个字的时候,她就己经为他们之间那段纠缠了太久的过去,画上了一个血淋淋的句号。
她掏出手机,那张从A市带来的电话卡被她取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掰成两半,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从此以后,山高水长,江湖不见。
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
“女士,去哪里?”司机用德语问道。
江心橙看着窗外陌生的街景,沉默了片刻。
去哪里?
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要先找一个地方,好好地睡一觉。睡醒之后,再去找一份工作,也许是去大学里当个助教,也许是去某个设计公司画图纸。
她要靠自己的双手,重新开始生活。
一个没有江家光环,也没有付家阴影的,只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随便开吧。”她用流利的德语回答,“找个能看到湖的酒店。”
车子缓缓启动,汇入了苏黎世的车流中。
江心橙靠在车窗上,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苏黎世湖,和湖面倒映着的雪山。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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