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不知多久，天色愈发昏暗，似乎夜晚即将降临。温度开始急剧下降。
沐辞的体力消耗极大，呼吸变得急促，眼前阵阵发黑。全靠一股不愿在这两人面前彻底倒下的意念支撑着。
突然，走在前面的张起靈停了下来。
他微微抬手，身后黑瞎子的脚步也立刻停住。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沐辞也勉强停下，扶着膝盖喘息，不解地抬头望去。
只见张起靈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左前方的一片冰塔林。那些冰塔历经风蚀，形态嶙峋怪异，在昏沉的天光下投下幢幢鬼影，寂静中透着几分不祥。
“怎么了，哑巴？”黑瞎子的声音压低了些，之前的嬉笑消失不见。
张起靈没有回答，只是反手缓缓握住了背后那把黑金古刀的刀柄。
沐辞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危险？是什么？野兽？还是……其他的东西？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努力睁大眼睛看向那片冰塔林，除了冰雪和阴影，什么也看不到。
但张起靈和黑瞎子如临大敌的姿态做不得假。
就在这死寂的紧张时刻，一阵奇异的风声穿过冰塔林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几乎同时，沐辞的右眼皮毫无预兆地剧烈跳动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悸感攫住了她。
这不是基于五感的察觉，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模糊的预警。外婆曾经模糊低语过，家族里的女子，偶尔会对某些“不干净”或“不对劲”的东西有微弱的感应。
她来不及细想这突如其来的感觉，身体己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极其轻微地朝张起靈的方向缩了一下，这是一个寻求保护的、完全下意识的动作，配合着她苍白惊慌的脸，显得无比自然。
黑瞎子瞥了她一眼，墨镜下的目光闪了闪。
张起靈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冰塔林方向，似乎并未察觉她这细微的动作。
几秒钟过去了，冰塔林深处只有风声。
突然，张起靈握刀的手松开了。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走了。”
黑瞎子也似乎松了口气，恢复了些许懒散的样子：“啧，疑神疑鬼的，吓我一跳。还以为能活动活动筋骨了呢。”
危机解除？沐辞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后背惊出一层薄薄的冷汗，被寒风一吹，冷得刺骨。她不知道刚才到底有什么，也不知道张起靈为何突然警惕又为何解除警报。
她只知道，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危险重重。
张起靈继续前行，步伐依旧。
沐辞深吸一口气，抬脚想要跟上，却因为刚才的紧张和虚弱，脚下一软，眼看就要扑倒在地。
预想中的冰冷雪地并未到来。
一只手臂再次及时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几乎提了起来，避免了她与地面的亲密接触。
沐辞惊魂未定地抬头，对上的是张起靈近在咫尺的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紧绷，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她，只是确认她站稳后，就松开了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扶起一件快要掉落的物品。
“跟紧。”他吐出两个字，语气不容置疑。
“……嗯。”沐辞低低应了一声，压下心头那一丝极其微妙的、异样的波动。警惕，他只是在确保“物品”不会损坏或丢失。她再次提醒自己。
她努力跟上他的脚步，这一次，距离似乎无形中拉近了一些。
夜幕缓缓降临，雪原上的能见度急剧下降。
终于，在前方一片巨大的冰壁下，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自然形成的浅洞，勉强可以遮风挡雪。
“就这儿吧。”黑瞎子打量了一下环境，“今晚走不了了，再走下去，咱们这位沐小姐怕是要变成冰雕了。”
张起靈点头，开始从背包里取出简易的露营装备。
沐辞靠着冰壁滑坐下来，几乎虚脱。体力己经耗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
黑瞎子熟练地清理出一块地方，支起一个小型的气炉，蓝色的火苗蹿起，带来一丝微弱却宝贵的热源。他又拿出一些食物和水。
“喏，省着点吃，还不知道要困几天。”他将一份食物递给沐辞。
她伸手接过，再次低声道谢。这一次，她的感谢里多了几分真实的虚弱。
她小口地吃着东西，看着那跳跃的蓝色火苗，感受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两个男人在一旁低声交谈着几句她听不清的话，大概是关于路线和明天的计划。
她被排斥在他们的世界之外，只是一个需要被看管的累赘和变数。
夜深了，风雪又起，吹过冰洞外，发出凄厉的呼啸。
气温降到极低。即使靠着冰壁，裹紧了所有能裹的东西，沐辞依旧冷得浑身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她的体温似乎在快速流失。
黑瞎子己经靠在背包上，似乎睡着了，墨镜依旧戴在脸上。
张起靈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守夜。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沐辞蜷缩成一团，意识因为寒冷和疲惫而逐渐模糊。就在她觉得自己可能熬不过这个夜晚的时候，一件带着体温的东西轻轻落在了她的身上。
是张起靈的那件连帽衫外套。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依旧坐得笔首，仿佛感觉不到寒冷。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身上那种干净冰冷的气息，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活人的暖意。
沐辞愣住了，她抬起头，看向洞口的那个背影。
他似乎毫无所觉，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很快又被她强行压下。怜悯？责任？或者只是不想让她这个“物品”提前损坏？
她默默地拉紧了那件外套，将半张脸埋进衣领里。陌生的暖意一点点驱散着致命的寒冷。
冰洞外是呼啸的风雪和无边的黑暗。
冰洞内，只有一小簇火苗在跳动，映照着三个各怀心思、被迫同行的人。
沐辞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活下去，无论如何，先活下去。
那颗眉尾下的痣，在跳跃的微光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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