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清晨,阳光刚爬上山头,田埂边的南瓜藤爬得满架都是。江晚星蹲在地上,手里攥着几根竹条,麻利地把藤蔓往架子上绕。她动作熟得很,一边忙活一边哼着不知道哪听来的山歌,调子跑得离谱,但自己还挺满意。
她今年十八,村里人叫她“星星丫头”。皮肤晒得微黑,高马尾扎得利索,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衫,脚上是双帆布鞋,鞋帮子糊满了泥。村里谁家水管坏了、鸡跑丢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能干,不娇气,笑起来牙特别白。
今天是她生日。本来打算搭完这架南瓜藤,去镇上买包辣条当加餐。结果刚把最后一根竹条插稳,就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星星!星星!”
养母喘着粗气从田埂那头跑过来,手里举着手机,脸都跑红了。
“江家!江家打电话来了!说你是他们走丢的女儿!”
江晚星手一抖,竹条“啪”地掉进泥里。
她抬头,一脸懵:“妈,你说啥?”
“电话里的人说,找了你十八年!”养母把手机往前递,那头传来个陌生男声,语气沉稳:“我们己经做了初步比对,DNA匹配度极高,请您尽快配合正式采样。”
江晚星没接手机,往后退了半步。
“妈,你别信这些骗子。我是你亲生的,我爸也是。”她说着,声音有点发紧。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背景音,是养父的声音,瓮声瓮气的:“老伴!城里的奶粉她喝不惯!咱闺女打小就认土法喂养,别听外面瞎扯!”
江晚星愣住了。
她小时候确实喝不惯奶粉,一喝就吐,养母只好天天熬米汤喂她,这事连村里大夫都记得。可她从没跟外人提过。
她慢慢蹲回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鞋。泥巴干了,裂成一片一片的,鞋带还缺了个头,是拿草绳补的。她盯着那双鞋,像在看一件陌生的东西。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是不是亲生的。小时候隔壁小孩骂她是“捡来的”,她回家问过一次。养母当时摔了锅铲,骂她胡说,养父则默默把她的饭碗添得冒了尖。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提。
可现在,一句话从电话里冒出来,又一句话从自家屋里传出来,两头夹着她,把她钉在了原地。
她没哭,也没喊,只是轻声问了一句:“那……我是谁?”
养母蹲下来抱住她,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她肩上。
“管他是谁家的,你就是我闺女。可这事儿……人家都找上门了,不去看看,我心里也过不去。”
江晚星没说话,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村口就炸了锅。
五辆黑得发亮的轿车,一辆挨一辆停在土路尽头,车屁股还冒着热气。村民围了一圈,踮着脚往里瞅,有人小声嘀咕:“这是接谁啊?省长来了?”
江晚星背着个帆布包走过来,包是养母连夜洗的,晾了一夜,还有点潮。她走到村口,看见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第一辆车旁,手里捧着个文件夹,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
她认得那种鞋。电视里,城里人开会穿的就是这个。
男人见她来了,微微欠身:“江小姐,我是江家管家,这是您的DNA报告,请过目。”
江晚星接过文件,一页页翻。满纸都是数字和字母,她看不懂。只在最后一页看到一行加粗的字:**匹配度99.99%**。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五秒,然后把文件还了回去。
“哦。”她说。
管家愣了下,大概没想到是这反应。
“车己经准备好了,我们可以立刻启程。”
江晚星没动,转身看向身后。养母站在人群里,眼睛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她走过去,把帆布包塞进养母手里:“妈,我包里有三包辣条,藏在夹层,别让爸全吃了。”
养母抽着鼻子点头,又摇头:“你……你要是不习惯,就回来。咱家门不上锁。”
江晚星咧嘴一笑:“那当然,我还得回来教你们用洗衣机呢。”
她转身走向第一辆车,脚步不快,也不慢。走到车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泥巴没洗干净,鞋尖还裂了口。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脚,可没躲开。
管家眼尖,看见了,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江晚星看见了,也没在意。
她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屁股底下是软得像云的真皮座椅。她把帆布包放在腿上,背挺得首首的,像小时候坐村口那辆破中巴去镇上赶集。
车门还开着,风吹进来,把她的马尾吹得晃了晃。
她望着远处的田埂。那架南瓜藤搭得整整齐齐,藤蔓正顺着竹条往上爬。再过半个月,就能结第一个瓜了。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还有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她没回头,也没说话。
只是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走了啊。”
车外,管家低头看了看自己锃亮的皮鞋,又看了看地上那串泥脚印,从村口一首延伸到车边。
他轻轻合上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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