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村的土坯房和惊恐的村民被远远甩在身后，马蹄踏起滚滚黄尘，如同苏念此刻纷乱的心绪。她被粗暴地横置在马鞍前，坚硬的皮革硌得她生疼，每一次颠簸都仿佛要将她瘦弱的身躯震散。刀疤脸独眼龙身上浓重的汗味、皮革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熏得她几欲作呕。
但她强行压下所有不适，大脑在极度的紧张中飞速运转。
黑风堡，这个名字听起来就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仿佛隐藏在黑暗中的一股强大力量。它的名号中透露出一股草莽的煞气，让人不禁联想到那些横行无忌的江湖豪强。
从胥吏头目那谄媚畏惧的态度可以看出，黑风堡绝非普通的江湖帮派那么简单。他们在地方上显然拥有相当大的势力，甚至可能是一方的地头蛇。这样的势力通常会与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干脆就是官府的白手套。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这样一个强大的势力，为何会对区区肥皂如此感兴趣呢？肥皂不过是一种日常生活用品，虽然在当时可能比较新奇，但也不至于让黑风堡如此大动干戈。难道这其中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更让人惊讶的是，黑风堡竟然不惜亲自出动，这说明他们对肥皂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利益和动机呢？是肥皂本身具有某种特殊的价值，还是它与黑风堡的其他业务有着紧密的关联？
是看中了其中巨大的利润？还是…另有所图？
自己提出的交易，是一步险棋，也是在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藤蔓。利用黑风堡的资源，获取信息，寻找赤玉和傅司珩的线索，同时争取生存和发展的空间。但这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马队一路向西，离开了相对平坦的农耕区，地形逐渐变得崎岖荒凉。黄土坡变成了的岩石和低矮的灌木，空气也越来越干燥。约莫疾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出现了一座依着险峻山势修建的寨子。
寨墙由粗大的圆木和石块垒成，高达数丈，上面有手持弓箭的喽啰巡逻。寨门上方悬挂着一面黑色大旗，旗上绣着狰狞的白色骷髅头，下面交叉着两把弯刀——正是黑风堡的标志。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马队在寨门前停下，刀疤脸与守门喽啰对过暗号，沉重的寨门才吱呀呀地打开。进入寨内，景象更是让苏念心头一紧。里面空间颇大，搭建着不少木屋，空地上有不少精壮汉子在操练武艺，磨刀霍霍，眼神大多凶狠彪悍。这哪里是个普通寨子，分明是个武装到牙齿的军事据点。
刀疤脸拎着苏念下马，像拎小鸡一样将她带向寨子中央最大的一栋三层木楼。木楼门口站着两个气息更加沉凝的守卫，对刀疤脸点了点头，目光在苏念身上扫过，带着审视。
当我踏入木楼大厅时，一股阴暗的氛围扑面而来，仿佛阳光都被这地方吞噬了。大厅里的光线骤然变得昏暗，让人感觉有些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味道，那是檀香和皮革混合而成的气味，这种味道既不刺鼻也不芬芳，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觉。
在大厅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虎皮交椅，上面坐着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他大约西十岁上下，面容阴鸷，眼神冷漠而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
他手中把玩着两颗铁胆，那铁胆在他的指间灵活地转动着，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每一次铁胆相碰，都会迸发出一丝微弱的火花，仿佛在他的手中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当他的目光与我交汇时，我立刻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那是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毫无疑问，此人便是黑风堡的堡主，屠千仞。
“堡主，人带来了。”刀疤脸将苏念往前一推，躬身行礼。
屠千仞停下手中铁胆，目光落在苏念身上，如同冰冷的毒蛇舔舐。他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仔细地、一寸寸地打量着苏念，从她枯黄的头发，到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再到那双与年龄和处境截然不符的、沉静而警惕的眼睛。
“就是你，能做出那去污神物？”屠千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在大厅中回荡。
苏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卑不亢地回答：“回堡主，是民女偶然所得古方，略加改良而成。”
“偶然所得？”屠千仞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小丫头，在本堡主面前耍心眼，你还嫩了点。你那肥皂，去污力远超皂荚澡豆，绝非寻常古方。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自何处？”
果然瞒不过这些老江湖。苏念心念电转，知道一味装傻充愣反而会引起更大怀疑，不如半真半假。
“民女确实来自外地，家中本是行商，途中遭遇匪祸，与家人失散，流落至此。”她垂下眼睑，语气带着适当的悲伤和惶恐，“这方子…是家传的，原本只是自家使用，因生活所迫，才让牛婆婆拿去换些钱粮度日。不想惊动了堡主，民女知罪。”
“家传？”屠千仞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惊讶和怀疑，他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仿佛要穿透对方的内心。
他紧紧地盯着对方，似乎在评估这个说法的真实性。对于一个行商世家来说，拥有如此奇妙的方子确实有些不可思议。毕竟，这样的秘方通常都是被严密保护起来的，很少会轻易外传。
“什么行商世家，能有如此奇妙的方子？”屠千仞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质疑，他显然对这个所谓的行商世家并不熟悉。
然而，他的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好奇。如果这个方子真的如对方所说的那样奇妙，那么它所带来的财富无疑是巨大的。
“你可知，你这‘家传’方子，若是运作得当，能带来何等财富？”屠千仞的声音中透露出对财富的渴望，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对方身上，似乎在等待着一个满意的答案。
“民女…不知。”苏念低声答道。
“哼。”屠千仞冷哼一声，“不知？那你提出交易，要独占两成利，还要赤玉，胆子倒是不小！”
“民女只为自保，并求一线生机。”苏念抬起头，目光首视屠千仞，“堡主是做大生意的人，当知细水长流之理。若强取豪夺，民女人微命贱，死不足惜，但这方子恐怕也就此失传。不如合作，堡主得利，民女得安身立命之本，各取所需。至于赤玉…只是民女一点私心，喜好收集奇石罢了。”
她这番话，既点明了自己的价值（方子），也暗示了鱼死网破的可能，同时将索要赤玉的理由归于个人癖好，降低对方的戒心。
屠千仞沉默了片刻，手指缓缓敲击着座椅扶手，发出笃笃的声响。大厅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小丫头，口才不错。你的条件，本堡主可以答应。每月上交肥皂五百块，利润你占两成。所需材料，堡内提供。你就在寨子里安心制作，不得外出。至于赤玉…”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莫测高深的光芒：“那东西确实邪门，产于赤沙镇外的死亡戈壁深处，寻常人靠近不得。不过，既然你喜欢，本堡主可以派人去弄一块来给你玩玩。但你要记住，在这里，就要守黑风堡的规矩。若有二心…”
他没有说下去，但冰冷的杀意己经弥漫开来。
“民女明白，谢堡主成全。”苏念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情绪。虽然失去了自由，但至少暂时安全了，而且获得了接触赤玉的机会。
屠千仞挥了挥手，对刀疤脸吩咐道：“独眼龙，带她去后寨杂物院，给她找个僻静屋子，所需物料由你负责调配，派人看好她。”
“是，堡主！”刀疤脸应声，再次拎起苏念，离开了大厅。
后寨比前寨更加杂乱，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和霉烂稻草的味道。刀疤脸将苏念扔进一个堆放杂物的破旧小院里，院里只有一间漏风的木屋。
“以后你就住这儿！需要什么跟外面守卫说！老子会派人送材料过来！没事别乱跑，否则打断你的腿！”刀疤脸恶狠狠地警告一番，留下两个看守的喽啰，便转身离开了。
木屋里只有一张破木板床和一张歪腿桌子，布满灰尘。苏念叹了口气，开始动手收拾。这就是她未来一段时间的牢笼和“工作室”了。
接下来的几天，苏念安分守己，在黑风堡喽啰的监视下，开始利用送来的猪油、草木灰等材料制作肥皂。她刻意放慢了速度，并且将工序拆解得更加繁琐，显得这门“手艺”很不容易，以维持自己的价值。
同时，她竖起耳朵，捕捉着一切可能的信息。从看守喽啰偶尔的闲聊中，她得知黑风堡不仅控制着周边几条商路，收取保护费，似乎还暗中进行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与官府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堡主屠千仞武功高强，手段狠辣，在西北道上名头很响。
但关于赤沙镇和赤玉的消息，却少之又少。喽啰们似乎对那个地方颇为忌讳，提及之时往往语焉不详，只说是“鬼地方”、“进去就出不来”。
这反而让苏念更加确信，赤玉绝不简单。
这天傍晚，苏念正在院子里过滤碱水，忽然听到寨门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和马蹄声，似乎有重要的客人到来。不久，她便看到刀疤脸陪着两个人穿过前寨，走向堡主所在的主楼。
那两人中的一个，身形高大，穿着不同于中原服饰的皮质长袍，脸上带着风沙侵蚀的痕迹，眼神锐利如鹰。而另一个人，则让苏念的心猛地一跳！
那人穿着一身略显陈旧的青色道袍，手持拂尘，面容清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但苏念却敏锐地感觉到，这道士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的、与这个世界普通人格格不入的能量波动！虽然极其隐晦，但经历过数据世界和能量冲击的苏念，对这种波动异常敏感！
这道士…不是普通人！
他会不会和“观测者”、“系统”或者这个世界的“异常”有关？他来到黑风堡，所为何事？会不会和赤玉有关？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苏念心中升起。或许，接近这个道士，是打破目前僵局、获取关键信息的机会！
但如何解禁？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被囚禁的制皂女工。
就在苏念苦思冥想之际，机会却自己送上了门。
第二天上午，刀疤脸阴沉着脸来到小院，对苏念命令道：“小丫头，算你走运！堡主要招待贵客，点名要用你做的肥皂！赶紧弄几块品相好的出来！要是出了岔子，老子扒了你的皮！”
贵客？莫非就是昨天那个道士和异域打扮的人？
苏念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敬答道：“是，民女这就准备。”
她精心挑选了几块成色最好、气味最淡的肥皂，用干净的粗布包好。在交给刀疤脸的时候，她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差爷，不知贵客是何方神圣？民女这粗鄙之物，怕怠慢了贵人。”
刀疤脸心情似乎不好，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问那么多干嘛？是来自北漠的萨满大师和青松观的云鹤道长！都是堡主的贵客！管好你的嘴！”
北漠萨满？青松观云鹤道长？
苏念默默记下这两个名号。尤其是那个云鹤道长，果然来历不凡！
肥皂被送走了，但苏念的心思却活络了起来。青松观…听起来像个道观的名字。这道士来黑风堡，绝不仅仅是做客那么简单。他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交易或合作。
而自己，或许可以凭借这小小的肥皂，作为一个不起眼的切入点…
她看着院子里那些普通的制皂材料，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心中慢慢成形。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在这个龙潭虎穴之中，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但无论如何，赤玉的线索己经若隐若现，而那个神秘的道士，更是让她看到了这个古代世界背后可能隐藏的、更深的波澜。寻找傅司珩和归途之路，似乎又多了一分渺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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