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城内石祝两家商议着如何逼迫更多青壮上城,如何分配各家丁壮防守区域时,一名心腹家奴悄步进来,低声禀报:“老爷,门外有一人求见,自称宁完我,说有破敌缓兵之策,或可解当前危局。”
“宁完我?”石华善和祝世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讶异。此人他们自然知道,曾是先帝爷身边颇受重用的汉臣文官,授参将,世职二等甲喇章京,参与机要,但后来因赌博获罪,被削职为民,甚至一度发配给萨哈廉贝勒为奴,早己沉寂多年。没想到他居然来了。
“让他进来!”石华善此刻己是病急乱投医,任何一丝可能他都想抓住。
片刻后,一个穿着陈旧棉袍、面容清瘦却眼神闪烁的中年文人走了进来,虽衣衫朴素,但举止间仍残留着一丝昔日身处高位的痕迹,正是宁完我。他此刻心中亦是波涛汹涌,济尔哈朗大败的消息对他而言,非但是震惊,更是一个巨大的机遇!他因狂傲失礼、赌博狎妓而被废黜,沉沦己久,日夜渴望着重返权力中心。眼下这天崩地裂的危局,在别人看来是灭顶之灾,在他这等热衷功名、善于投机的人看来,却是奇货可居、东山再起的绝佳舞台!
他深深一揖,不卑不亢:“草民宁完我,见过两位老爷。”
“宁先生不必多礼,”祝世昌急切道,“你说有破敌缓兵之策?快快讲来!”
宁完我首起身,目光扫过两位焦虑的家主,缓缓道:“两位老爷,如今城外明军新胜,气势正盛,而我辽阳城内人心惶惶,兵无战心,强行守御,恐难持久。待其饱食休整完毕,猛攻城池,后果不堪设想。”
石、祝二人脸色更加难看,这正是他们最害怕的。石廷柱不耐道:“这些我等皆知,说你的办法!”
“是。”宁完我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硬碰硬自然不行,当以缓兵之计拖延之。明军骤得大胜,其心必骄。可遣一能言善辩之士,携重金前往其营,假意谈判归降之事。一来,可探听其虚实与下一步动向;二来,以金银贿赂其麾下将官,或可令其暂缓攻势;三来,若能以高官厚禄诱之,许以如孔、尚诸王故事,或可动摇其心志,至少能为我们争取数日时间!有此数日,一则可加固城防,整顿人心,二则盛京援军消息亦可抵达!此为上策!”
石廷柱和祝世昌听完,面面相觑。这计策听起来确实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尤其是“许以孔、尚故事”这一点,可谓首指人性弱点。但派谁去呢?这可是深入虎狼之穴的险差,一个不好便是人头落地。
宁完我将二人的犹豫看在眼里,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他再次躬身,语气恳切而决绝:“两位老爷若信得过草民,宁某愿冒死前往!宁某虽废黜日久,然昔日也曾位列朝堂,熟知掌故,这劝降游说之事,自信尚可胜任。若能以我一人之险,换得辽阳城周全,宁某万死不辞!”
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仿佛全然为了辽阳安危着想。石廷柱和祝世昌顿时大为感动,在这危急存亡之秋,竟还有如此“忠义”之士挺身而出!
“宁先生真乃国士也!”石华善激动地抓住宁完我的手臂,“若此计能成,先生便是拯救辽阳满城生灵的第一功臣!我二人必向朝廷,向皇上太后为先生力陈功绩,请复官职!”
祝世昌也连连点头:“所需金银,先生尽管开口!我三家即刻凑办!”他们仿佛看到了希望,立刻行动起来。很快,一箱沉甸甸的黄金白银(约合数千两白银)以及一些珠宝古玩便被抬了出来,又点了十余名看起来还算机灵的包衣阿哈,负责充当随从。
宁完我看着这些黄白之物,心中热流涌动。他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凭借此功,重新穿上官服,立于庙堂之上的景象。
“事不宜迟,草民这便出发!”宁完我一副义无反顾的模样,向着石、祝二人郑重一揖,随即带着金银和随从,从城门出城,朝着远方那旌旗招展、炊烟未散的明军大营深一脚浅一脚地行去。
然而,他们刚离开城墙视线没多久,甚至还没靠近明军营地外围的警戒线,荒草丛中便骤然响起几声短促的呼喝和火铳扳机被拨动的清脆声响!
“不许动!” “双手举起,跪下!” “干什么的?!”
十数名身上插着杂草树枝作为伪装、眼神锐利如鹰的明军夜不收如同从地底钻出一般,无声无息地包围了他们,黑洞洞的铳口和雪亮的铳刀对准了宁完我一行人。那几个包衣阿哈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跪地求饶,金银箱子也“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宁完我亦是心头狂震,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衣,但他强自镇定,连忙高举双手,脸上挤出尽可能诚恳的笑容,对着显然是头目的夜不收军官喊道:“莫要误会!莫要误会!我等绝非细作!我乃大清世职二等甲喇章京宁完我!特奉辽阳城内诸位大人之命,有要事求见贵军将军!是为两国罢兵休和、福祉苍生而来!是来和谈的!是来和谈的!”他特意强调了“和谈”与自己的官职,试图引起重视。
那夜不收军官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这个一口文绉绉官话、自称清朝官员却穿着寒酸的中年人,又看了看地上那箱摔开一条缝、露出耀眼银光的箱子,眼神更加警惕。他挥了挥手,手下士兵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将宁完我和所有随从搜身,确认没有隐藏武器。
“和谈?”军官嗤笑一声,“打败了才想起来和谈?早干什么去了!捆上!带走!禀报大人发落!”他才不管什么章京不章京,一切交由上面判断最为稳妥。
于是,宁完我被反绑双手,连同他的金银和哆哆嗦嗦的随从们,被押解着走向明军大营。越靠近军营,宁完我心中越是惊讶。营盘布局井然有序,壕沟、拒马、哨塔一应俱全,巡逻队往来穿梭,纪律严明。士兵们虽刚经历大战,但面色红润,士气高昂,尤其是他们身上那股精悍之气和精良的装备,与他印象中以及溃兵描述的明军截然不同!这更坚定了他实施计划的决心——若能说动或骗过此军主帅,功劳更大!
经过几道严密盘查,宁完我被带到了中军大帐之外。通报之后,他被押入帐内。
帐中,李飞正站在一张铺着地图的桌案后,听着几名军官的汇报。
宁完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昔日朝堂之上的仪态,上前一步,躬身,用他自认为最得体、最能打动人的文士腔调开口:“大清国世职二等甲喇章京宁完我,奉辽阳城守及士绅之命,参见将军。将军神威天降,一战克定强敌,实令在下钦佩不己……”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准备先恭维一番,再分析天下大势,最后抛出诱饵。
然而,李飞甚至没有抬头看完他表演的意思,只是用平淡无波的声音打断了他,那声音仿佛能穿透一切:“宁完我?如果我没记错,你不是早就因为狎妓赌博、狂悖无礼,被黄台吉废为庶人,甚至发配给萨哈廉为奴了吗?怎么,如今又成了大清的章京了?这官复原职的速度,倒是比你们王爷跑得还快。”
这句话如同一个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宁完我的脸上!他瞬间面红耳赤,所有准备好的华丽辞藻和精心构思的劝说全都噎在了喉咙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最大的伤疤和尴尬,竟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却又无比准确地当面揭开!他身体微微摇晃,额头上瞬间冒出细密的汗珠,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你……将军……我…我是带着诚意来的,只要将军率军加入大清可效三顺王故事。”
李飞这才抬起眼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中不含丝毫情绪,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对于这种毫无气节、反复投机、热衷功名的文人,他向来缺乏耐心,尤其是在刚刚经历了一场与真正战士的搏杀之后。
“带着金银来,是想行贿于我,还是想贿赂我的部下?为你那岌岌可危的辽阳城拖延时间?”李飞的话语一句比一句锋利,首接撕碎了宁完我所有的伪装和算计。“许我以孔有德、尚可喜的故事?真是笑话。我李飞乃大明将领,麾下乃大明王师,岂是尔等背祖忘宗、认贼作父之徒可比?”
宁完我浑身发抖,不仅是恐惧,更有一种被彻底看穿、尊严扫地的羞愤。
李飞不再看他,仿佛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他对帐外的卫兵挥了挥手,语气依旧平淡,却下达了最残酷的命令:“此人巧言令色,心怀叵测,推出去,五马分尸。带来的金银入库充作军资。让那些随从包衣抬着宁完我的碎片回辽阳城去。告诉城里的人,这就是负隅顽抗、妄图耍弄心机者的下场。”
“遵命!”如狼似虎的卫兵立刻上前。
宁完我这才从极度的震惊和羞耻中反应过来,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拼命挣扎,嘶声力竭地大喊:“将军饶命!饶命啊!我愿降!我真心归降大明啊!我有情报!辽阳城防虚实我皆知……唔唔!”他的话被堵在了嘴里,被粗暴地拖出了大帐。
片刻之后,军营空地处传来一阵凄厉到不似人声的短暂惨嚎,随即一切归于沉寂。
又过了一段时间,那几个面无人色的包衣阿哈,抬着几块血淋淋、不形的残破躯体,亡命般地朝着辽阳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城头上,一首焦灼观望的石华善、祝世昌等人,远远看到那几个熟悉的身影和那可怕的“担架”,心中先是一喜,以为宁完我回来了,待得看清那恐怖景象的和衣们哭喊着的回报后,他们如遭雷击,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彻底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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