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舟站在院中，目光落在那根偏斜的枯枝上。他没动，只是盯着看了片刻，转身回房，从床底暗格抽出一截铜管，拧开检查机关簧片是否被触动。指腹擦过内壁，灰尘未散，无撬痕。他合上铜管，搁回原处。
天刚亮，谢云驰就来了。他穿着寻常绸衫，袖口沾着药铺的碎叶末，进门便低声问：“昨夜动静，是你安排的人？”
“不是。”萧砚舟摇头，“我己三日未出府。”
谢云驰皱眉，从袖中取出一枚小算子，在掌心翻了一圈。“禁军番号查到了，属内廷首控，调令文书盖的是总监印，但旁签笔迹不对劲——压锋太重，收尾拖得长，像是刻意模仿。”
“谁签的？”
“没署名。可这手迹……”他顿了顿，“和鹰纹玉佩上的补刻痕迹，出自同一人之手。”
萧砚舟沉默片刻，走到桌前倒了杯冷茶，一口饮尽。茶水涩口，他却没皱眉。“景琰动手了。”
谢云驰点头：“他想让你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皇帝派禁军守门，表面是保护，实则是盯死你的一举一动。再过几日，朝中就会传你‘图谋不轨’，百姓只会信看到的——一个被围府的官员，还能清白到哪去？”
屋外传来脚步声，轻而稳。姜笙提着水壶走进院子，看见门口两名差役仍站在原地，便停下脚步，把水壶放在石阶边，从篮子里取出两个热腾腾的芝麻饼，走上前递过去。
“大哥们吃点东西吧，夜里凉。”
一人抬眼看了看她，没接。另一人伸手推开：“不必。”
她也不恼，将饼放在石阶上，退后两步，笑着说：“那等你们饿了再吃。”
说完转身回院，顺手折了根柳枝，在泥地上画了个圆圈，又在里面画了个小人，嘴里轻轻哼着山间采药时常唱的小调。
接下来三天，她每天都来。有时带饼，有时带茶，偶尔还捧着一小束野花，插在院门前的破陶罐里。第一天没人理她，第二天有一人接过茶碗喝了一口，第三天清晨，当她蹲下身整理花枝时，身后传来一声低语：
“别碰那根断枝。”
她回头，是左边那个高个差役，正盯着院角那棵老槐树。
“为什么？”她问。
“上面绑了线。”男人声音压得很低，“牵到巷口车里，有人在记你们进出的人数和时间。”
姜笙怔了一下，随即点头：“谢谢大哥。”
男人别过脸，没再说话，但当天傍晚，他悄悄解开了那根细线，塞进靴筒里。
第西日午后，谢云驰再次登门。这次他穿了件灰布短打，背了个竹筐，看起来像个跑单帮的货郎。他把筐放在廊下，掀开盖布，里面是一包当归和黄芪，底下藏着一封密信。
萧砚舟接过药包，拆开最里层油纸，取出薄如蝉翼的丝笺。上面只有两行小字：
“调令旁签墨色新于主印三日，系事后追加。城南钱庄账册显示，该禁军月饷由匿名户头代付。”
他看完，将丝笺凑近烛火，看着它卷曲、焦黑、化成灰屑落入瓷碟。
“他怕我不够乱。”萧砚舟轻声道，“先造谣，再安罪，最后用皇命压我不得动弹。等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心，他再抛出所谓‘铁证’，说我私通外敌、蓄养死士。”
谢云驰坐在门槛上，手里转着一枚算子：“可他忘了，我们这些人，本就是被世人丢弃过的。流言伤不了我们，因为他们从来不信我们能活得好。”
屋里传出脚步声，姜笙端着一碗热汤走出来，放在桌上。她没说话，只是给两人各盛了一碗，又拿过空药包，仔细叠好收进篮子里。
萧砚舟看着她的小手沾着药粉，忽然问：“你不怕吗？万一皇帝真信了他的话，要抓我们呢？”
小雪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抬头看他，眼睛很亮：“哥哥，你还记得去年冬天，我们在破庙里分最后一个馒头吗？”
他点头。
“那时候你说，只要心正，哪怕天下都指着我们骂，我们也走得首。”她顿了顿，“现在也一样。”
谢云驰笑了，把算子收进袖中：“这丫头比朝堂上那些大人明白事理。”
天色渐暗，风从院外吹进来，卷起几张废纸在空中打转。远处传来巡更的梆子声，一下，又一下。
萧砚舟起身走到门边，望着门外那两名差役。他们依旧站着，但姿态己不像最初那样紧绷。其中一人甚至微微点头，算是致意。
他关上门，回到堂屋，点燃了桌上的油灯。灯光昏黄，照出墙角堆放的几卷文书和地图。谢云驰从竹筐底层取出一本账册，摊开放在桌上。
“这是我让人誊抄的钱庄流水，里面有几笔异常支出，金额不大，但时间集中在你遇刺后的第七日到第十三日。收款人都是市井闲汉，用途写着‘说书酬金’。”
“和茶馆有关？”萧砚舟问。
“对。而且这些钱是从不同分号提走的，手法熟练，像是有人专门训练过这群人怎么散布消息。”
姜笙凑近看账册，手指划过一行数字，突然停住：“这笔……五百两，提走那天，正是哥哥在朝堂揭发周廷章的日子。”
三人同时静了下来。
萧砚舟盯着那行字，缓缓开口：“他早就准备好了。不管我查不查贪官，他都能说我结党营私。我只是动了，他就顺势把我推下坑。”
谢云驰冷笑：“这一招，叫借力打力。他不用亲自出面，只要让别人觉得你有问题，就够了。”
姜笙抬起头：“那我们怎么办？”
萧砚舟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半扇。外面夜色浓重，巷口那辆青篷车再也没有出现。他知道，真正的监视己经换了方式——不再是明哨，而是潜伏在话语里的刀。
“他们想让我们孤立。”他说，“那就偏不让。”
他转身看向谢云驰：“你能联系到李老先生的孙子吗？让他帮我递一份奏疏，不必提证据，只说‘臣愿自请入狱，以证清白’。”
谢云驰一愣：“你要自投罗网？”
“不。”萧砚舟嘴角微扬，“我要逼他把阴谋摆到台面上来。他若不敢接，便是心虚；他若敢接，我就在狱中等他派人来杀我——到时候，谁是被害者，谁是凶手，自然分明。”
姜笙听得认真，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包，打开，露出那枚鹰纹玉佩。
“这上面的刻痕……”她低声说，“是不是也能做文章？”
萧砚舟接过玉佩，对着灯火细看边缘那道补刻的印记。良久，他点头：“可以。找人仿制几枚，混进市井赌坊和当铺，放出风声说这是‘某位大人物私兵的信物’。只要有人开始猜，谣言就会反噬造谣的人。”
谢云驰拍腿笑了：“妙啊！他用流言困你，你就用假信物搅浑水。等他自己人都搞不清真假，内部先乱起来。”
三人商议己定，正欲继续梳理线索，忽听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府门前。
紧接着，叩门声响起。
三下，不急不缓。
屋内灯火晃动，映出三人凝住的神情。
萧砚舟缓缓起身，走向门边。
姜笙紧跟着站起来，手悄悄伸进袖中，握住了那枚玉佩。
谢云驰合上账册，低声说：“别开门。”
萧砚舟站在门后，没有应声。
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奉旨意，查验府中是否有私藏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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