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里的柴噼啪响了一声，火星子跳起来，在半空里熄灭。谢云驰的手还攥着拳，指节泛白，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道暗红的线影似乎还在眼前晃。
姜笙蹲在火堆边，把一根枯枝推进灰烬里。火光映在她脸上，一明一暗。
“我们说说话吧。”她声音不大，像怕惊了什么。
谢云驰抬眼，扯了下嘴角：“总不能一首提防牛车来撞门。”
没人笑，但紧绷的肩线松了些。霍沉舟靠着墙，右臂的布条渗出一点暗色，他没管，只是把短匕换到左手，又放回腿上。
萧砚舟坐在供桌残骸旁，指尖轻轻碰了下左眉。那道疤隐隐发烫，像是旧伤在提醒什么。
姜笙从温时雨的药篓旁拿起水葫芦，递过去：“哥哥，喝点水。”
萧砚舟看了她一眼，接过，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有点凉，顺着喉咙下去，却压不住心头那股闷烧似的痛。
他盯着火焰，忽然开口：“诸王狩猎那天，雪下得比这庙里还冷。”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皇帝让我们兄弟三人进围场，说是试箭术。”他声音平得没有起伏，“可靶子不是鹿，是人——我二弟被绑在木桩上，披着兽皮。”
谢云驰的手指动了动，算子在袖中滑了一下。
“他说，谁能射中心口，谁就是太子。”萧砚舟顿了顿，“我没举弓。我跪在雪地里，说宁死不杀亲。”
火堆又响了一声。
“然后呢？”姜笙轻声问。
“然后内侍从背后刺我一刀，推我下了山崖。”他抬起手，指尖沿着眉骨那道疤划过，“他们以为我死了。可我还活着，带着这道记号。”
庙里静了很久。
谢云驰忽然笑了下，笑声很轻，像是自嘲：“我家的事，也和‘规矩’有关。”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鎏金算子，捏在指间转着。“我爹是皇商，管盐铁账目三十年，清清楚楚。有一年，朝廷要改盐税，新法能让官老爷多捞三成银子，可百姓吃不起盐。”
他停下转动的算子，盯着它：“我爹不肯改账，说这是欺天。三天后，衙门冲进来，说我爹勾结外邦，私通敌国。账本被调了包，上面全是假印。”
姜笙看着他腰间的草蚱蜢，伸手把它扶正，轻轻挂回原处。
谢云驰吸了口气：“我娘在狱里病死了。我被人拖出来，扔在城外乱葬岗。醒来时，身边只剩这块算子。”
“后来呢？”她问。
“后来我被拐去西域，学了五年商路。”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现在我能用三枚算子算出一座城的粮价涨跌，可我还是忘不了我娘最后一句话——‘别让数字变成刀’。”
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霍沉舟忽然动了。他解开右臂的布条，露出底下一道深褐色的旧疤，从肩头斜劈到肘弯。
“我在北境带兵三年，打退匈奴七次。”他声音低沉，“那一战，我们烧了敌营粮道，大胜而归。可回来时，兵部说我私藏战利品，通敌卖国。”
他冷笑一声：“五千弟兄，一夜之间全被砍了脑袋。我躲在死人堆里，靠雪水活下来。”
姜笙望着那道疤，没说话。
温时雨默默打开药箱，手指抚过那支骨笛。他没吹，只是轻轻笛身上的刻痕。
“我师父是药王谷最后一位真传。”他声音温和，却像压着千斤重，“有一年，宫里送来‘长生丹’，说是仙方。我师父尝了药渣，当晚就吐血。”
他停了一下：“他说，那是砒霜混了朱砂，作者“小雪绒”推荐阅读《捡到五个哥哥后我躺赢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吃了的人，三个月内五脏溃烂。可第二天，他就被烧死在诊堂里，罪名是‘蛊惑圣心’。”
姜笙的手慢慢攥紧了裙角。
“我背着他尸首跑了三天，躲进山里。”温时雨抬头，眼神平静，“从那以后，我不信官药，不信圣旨，只信手里这根针。”
裴照玄一首仰头看着屋顶的破洞，月光从那儿漏下来，照在他耳垂的红玛瑙上。他抬手，轻轻摘下一粒，放在掌心看了看。
“我七岁进国师府。”他声音轻得像梦话，“那晚，有人要皇帝多活二十年，让我师父做法续命。师父说，天数不可违。”
他笑了笑：“半夜，火就烧起来了。我躲在密室，听见外面哭喊，全是我的同门。”
姜笙屏住呼吸。
“我逃出来时，身上多了个东西。”他没说是什么，只把玛瑙重新戴回去，“从那以后，我再不敢睡得太熟。”
火堆渐渐矮了下去，只剩下红炭在灰里闪。
萧砚舟闭上眼，似在养神。谢云驰把算子收回袖中，手指无意识地敲了两下膝盖。霍沉舟重新缠好手臂，动作很慢，像是怕牵动旧伤。温时雨把骨笛塞回腰间，轻轻拍了拍药箱。裴照玄仍望着那缕月光，眼瞳映着星子似的微亮。
姜笙把腿抱得更紧了些，下巴搁在膝盖上。她第一次觉得，这庙里的风，不只是冷，而是带着重量的。
“你们……都这么难。”她终于说。
没人接话。
良久，萧砚舟睁开眼，看向她：“你现在怕我们了吗？”
姜笙摇头：“我怕的是，你们为什么会遇到这些事。”
谢云驰低笑一声：“因为有些人，不想让人好好活着。”
霍沉舟握紧短匕，刀柄发出轻微的咯响。
温时雨忽然站起身，从竹篓里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姜笙：“这个给你。”
她打开，是一小撮晒干的艾草，裹在蓝布里。
“夜里睡不安稳时，放在枕下。”他说。
姜笙接过，轻轻点头。
裴照玄从地上捡起一根细枝，在灰烬里画了个符号，又抹掉。他抬头看她：“你救了我们，可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对吗？”
姜笙怔住。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座破庙里。”他声音很轻，“但你的眼睛，不像普通人。”
她下意识摸了摸眼角。
萧砚舟忽然站起身，走到门口。远处村落依旧安静，炊烟散尽，夜色沉沉。
“天快亮了。”他说。
谢云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破庙里。”
霍沉舟拄着短匕站起来：“先养好伤。”
温时雨收拾药具，低声说：“我得去找些新药材。”
裴照玄盯着灰烬里的符号残迹，忽然道：“今晚有流星雨。”
没人应声。
姜笙抬头望向屋顶的破洞，月光移到了另一块瓦片上。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半块冷饼，轻轻放在火堆边。
“留给明天的。”她说。
萧砚舟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谢云驰哼了声：“你还留着这玩意儿？”
“它还能吃。”她认真地说。
霍沉舟坐回墙边，把短匕横放在膝上。刀刃映着最后一点火光，像一条凝固的河。
温时雨吹了吹骨笛口，没发声。
裴照玄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点微光，旋即熄灭。
庙外，风穿缝隙，吹动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门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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