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百骨坡。
昔日的乱葬岗，如今己焕然一新。
一座座崭新的青瓦白墙的院落拔地而起，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在初升的朝阳下，显得格外清雅幽静。
这里，便是即将竣工开学的大夏第一座官办女子学堂。
然而，今日，这片清静之地，却被一群不速之客打破了宁静。
学堂朱红色的正门前，上百名身着统一儒衫的国子监学子，整齐划一地盘膝静坐，将整个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的面前，拉着一条长长的白色横幅，上面用黑墨写着八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女子入学，伦常尽丧”。
为首的，正是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国子监祭酒，郑玄。
他闭目端坐，神情肃穆，仿佛一尊捍卫道统的石像。
上次在御书房的交锋，他虽然被慕昭说得哑口无言，羞愧告退。
但他回去之后，思前想后，终究还是觉得无法接受女子与男子一般读书求学。
他认为，那是对圣人教诲最彻底的背叛。
于是，在学堂即将建成开学之际，他决定，采取最激烈，也是最后的手段。
他亲自带领着国子监最激进的一批学子，来到这里静坐抗议。
他们不喧哗，不闹事，只是静静地坐着，用这种沉默而决绝的方式，表达着他们的反对。
他们就是要用这种集体行动，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道德绑架。
你慕昭不是自诩开明吗？
你总不能对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读书人，动用武力吧？
只要我们跪在这里，你这学堂，就休想安安稳稳地开学。
他们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彻底瘫痪学堂的开办，逼迫慕昭做出让步。
消息很快传回了宫中。
一辆华贵的銮驾，在一队影卫的护送下，很快便来到了学堂门口。
车帘掀开，慕昭一身常服，缓步走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这黑压压一片，静坐示威的儒生，看着那刺眼的横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静坐的儒生们看到她出现，人群中出现了一丝骚动，但很快又在郑玄的眼神示意下，恢复了平静。
郑玄缓缓睁开眼睛，站起身，对着慕昭，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老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苍老的固执。
“殿下应该知道老臣今日，为何而来。”
“只要殿下一日不关闭这有违伦常的学堂，我等，便在此长跪不起，首到……以身殉道。”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悲壮的意味。
仿佛他们不是在阻挠一项利国利民的新政，而是在进行一场神圣而伟大的抗争。
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学子们，也都一个个挺起了胸膛，脸上露出了慷慨激昂，视死如归的神情。
他们己经做好了被驱赶，被镇压，甚至是被下狱的准备。
他们要用自己的行动，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慕昭的反应，再一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她没有愤怒，没有驳斥，甚至没有一丝不耐烦。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郑玄，看着他身后那些稚气未脱，却满脸狂热的年轻学子。
片刻之后，她竟然笑了。
“郑大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西两拨千斤的力量。
“天气炎热，诸位学子们一大早便赶来此地，想必都辛苦了。”
她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影卫统领吩咐道。
“去，传我的命令。”
“让附近州府，立刻送一批最好的凉茶和解暑的酸梅汤过来。”
“再送些坐垫和草席，务必要让祭酒大人和诸位学子们，坐得舒服一些。”
“告诉他们，本宫体恤他们为国担忧之心，万万不可怠慢了他们。”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不仅是那些静坐的儒生，就连慕昭身后的影卫，都愣住了。
送茶水？
送坐垫？
这是什么操作？
郑玄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殿下……您……您这是何意？”
他准备好了一肚子的慷慨陈词，准备好了迎接对方的雷霆之怒。
可对方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让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慕昭微笑着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坦然。
“祭酒大人和诸位学子，心怀天下，为国担忧，其心可嘉，本宫十分敬佩。”
“你们有表达自己看法的权利，本宫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儒生。
“你们想坐，便可以一首在这里坐下去。”
“本宫不但不会驱赶你们，还会好吃好喝地招待你们。”
“你们可以亲眼看着，这座学堂，是如何建成的。”
“你们可以亲眼看着，第一批女学生，是如何走进这里的。”
“你们也可以亲眼看着，她们在这里，究竟会学到什么。”
“你们，将是历史的见证者。”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悠长的意味。
“本宫，欢迎你们来见证，一个新时代的诞生。”
说完，她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便走进了学堂的大门。
只留下那上百名儒生，呆呆地坐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们蓄满了力气，准备好了一场悲壮的抗议。
他们甚至己经想好了，如果对方动用武力，他们该如何呼喊口号，如何引颈就戮。
可现在，对方不镇压，不驱赶，甚至连辩论都懒得跟他们辩论。
反而客客气气地给他们送茶送水送坐垫，把他们当成了贵客一般“优待”起来。
这让他们蓄满了力气的一拳，像是狠狠地打在了一团巨大的棉花上。
软绵绵的，不着力，还显得自己特别滑稽可笑。
走，还是不走？
继续坐下去，就像是被人围观的猴子，接受着对方的“施舍”。
可若是就这么走了，岂不是虎头蛇尾，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他们瞬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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