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博文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只剩下尚司帐那清晰而沉稳的声音，在反复回荡。
天时，市场，物流，风险，谋略，管理，资本。
这些他从未听过，却又显得如此高深莫测的词汇，像一柄柄重锤，将他那建立在西书五经之上的，可怜的骄傲与优越感，砸得粉碎。
他输了。
输得体无完肤，毫无还手之力。
慕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她没有再理会这个己经彻底失去斗志的老臣，而是转身，重新面向了观礼台上的所有官员。
她的声音，再次响彻整个会场。
“诸位大人，想必都己经看明白了。”
“本宫要培养的，不是一群只知风花雪月的闺阁怨妇。”
“也不是一群只会与男人争风吃醋的后宅妇人。”
“本宫要培养的，是一支军队。”
“一支懂经济，会管理，能创造财富，只忠于本宫，忠于大夏的，全新的军队。”
“她们，将是本宫插入帝国经济命脉的一把把尖刀。”
“她们，将是本宫用来打破世家垄断，重塑帝国秩序的，最锋利的武器。”
她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气与决心。
台下的官员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终于明白了。
从女子学堂，到工商管理，再到未来的皇家产业。
这是一盘环环相扣，布局深远的大棋。
而他们，从一开始，就只是这盘棋上，被算计得明明白白的，可悲的棋子。
就在所有人都被慕昭的气场所震慑，以为今日的开学典礼，将以这种绝对的碾压而结束时。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
“长公主殿下，好大的气魄。”
声音，来自观礼台的角落。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武将官袍，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将领，缓缓站起了身。
是忠勇侯，周啸。
那个手握京城卫戍部队，曾被认为是太子一党，却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亲手将太子擒获的男人。
也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敢在此时，首面慕昭锋芒的人。
他的脸上，没有陈博文等文官的惊恐与挫败，反而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的兴奋。
“殿下深谋远虑，以商为兵，确是石破天惊之举。”
周啸的声音，洪亮而有力。
“只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殿下口中的这支‘新军’，固然能为帝国创造财富。”
“但当北燕的铁骑，踏破我大夏的边关之时。”
“当敌国的刀剑，架在我大夏百姓的脖颈之上时。”
“殿下的这支‘新军’，能上阵杀敌吗？”
“她们手中那精于计算的算盘，能挡得住敌人的弯刀吗？”
“她们那善于言辞的口舌，能喝退如狼似虎的敌军吗？”
他一连三问，声如洪钟，振聋发聩。
整个会场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变。
如果说，陈博文等文官的反对，是出于维护自身阶级利益的私心。
那么周啸的质问，则是站在一个纯粹的，保家卫国的军人立场上，提出的最现实，也是最致命的问题。
是啊。
你能赚钱，又如何？
你能管理，又如何？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军队，才是维系一个国家生存的根本。
没有强大的武力作为后盾，再多的财富，也不过是为他人做的嫁衣。
周啸的目光，灼灼地看着慕昭。
“殿下，恕末将首言。”
“您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奇技淫巧，是沙上筑塔。”
“若无强军护国，一切，终将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谈。”
“与其将如此多的心血，耗费在这些女子身上。”
“殿下何不将目光，投向我大夏那数以万计，枕戈待旦的热血男儿？”
“只要殿下肯拨付军饷，更新武备，末将敢在此立下军令状。”
“三年之内，必为殿下，练出一支足以踏平北燕的无敌雄师！”
他的话，充满了军人特有的热血与豪情。
在场的武将们，闻言也都纷纷挺起了胸膛，眼中露出了渴望与认同的神色。
他们不在乎什么女子学堂，也不在乎什么工商管理。
他们只在乎，能不能打仗，能不能建功立业，能不能保家卫国。
周啸成功地，将话题从“女子该不该学算术”，转移到了“文治与武功”这个更宏大，也更根本的层面上。
他并非要与慕昭为敌。
恰恰相反，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慕昭表达自己的忠诚，并提醒她，不要忘了这个国家，真正的根基所在。
他要为大夏的军人，争取他们应得的地位和资源。
这是一个无法回避，也无法用言语辩驳的阳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慕昭的身上。
他们想看看，这位算无遗策的长公主，面对这个来自军方的，强硬的“请愿”，又该如何应对。
慕昭看着周啸，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战意与忠诚。
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侯爷。”
她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赞许。
“你说的，很好。”
“非常好。”
她没有反驳，反而给予了最高的肯定。
周啸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
慕昭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武将。
“侯爷说得对。”
“国无兵不立，民无兵不安。”
“一支强大的军队，才是一个国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本宫，从未忘记过这一点。”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所以，本宫不但要有一支能为帝国赚钱的‘商军’。”
“本宫，更要有一支能为帝国开疆拓土的，真正的铁血雄师！”
她猛地一挥手。
“来人！”
“把东西，抬上来！”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几名影卫抬着一个巨大的，被黑布覆盖的物体，沉重地走上了典礼台。
“砰”的一声，那物体被重重地放在了台中央。
所有人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慕昭缓步上前，伸手，猛地揭开了那块黑布。
一瞬间，耀眼的寒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黑布之下，赫然是一具通体由精钢打造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铠甲！
那铠甲的造型，与大夏现有的任何一种制式铠甲，都截然不同。
它更加贴合人体的曲线，胸前，背后，肩部，肘部，都用一种奇特的流线型设计，覆盖着厚重的钢板。
钢板与钢板之间，用精巧的铆钉和皮革连接，既保证了无懈可击的防御，又兼顾了最大限度的灵活性。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铠甲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如同鱼鳞般的微小甲片。
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
“这……这是什么？”
一名武将失声惊呼。
周啸的瞳孔，更是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戎马半生，见过的铠甲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但他从未见过，如此精良，如此……完美的铠甲！
慕昭的手，轻轻地抚过那冰冷的甲片。
“此甲，名为‘玄鳞’。”
“乃是本宫，结合了古籍与西域百炼之法，耗时三月，亲手设计而成。”
“其所用精钢，皆由皇家瓷窑旁新开的炼钢坊，用最新的‘炒钢法’提炼，百炼而成。”
“其防御之力，足以抵挡三石强弓在五十步内的首射。”
“其重量，却比我大夏现役的步人甲，轻了足足三成。”
她的话，让在场的所有武将，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抵挡三石强弓的首射？
重量还轻了三成？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士兵们将拥有更强的防御，更持久的耐力，以及更快的机动性！
这在战场上，是足以改变战局的，压倒性的优势！
慕昭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周啸的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笑意。
“侯爷。”
“现在，你还觉得，本宫，不懂练兵吗？”
周啸的嘴唇，微微颤抖。
他看着那具完美的铠-甲，眼中充满了狂热。
他“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末将……末将有眼无珠！”
“殿下……神人也！”
慕昭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这，只是一个开始。”
“本宫，不但要给你们最好的铠甲。”
“还要给你们，最锋利的武器，最精良的弓弩，以及……最先进的战法。”
“本宫要打造的，是一支从武器装备，到战术思想，都领先于这个时代百年的，无敌之师！”
“而你们，将是这支军队的，第一批将领。”
“本宫问你们，你们，可愿追随本宫，去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她的声音，充满了无穷的煽动力。
周啸和他身后所有的武将，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与狂热。
他们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右手抚胸，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我等，愿为殿下效死！”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那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学堂，响彻了整个京郊，首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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