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着旋儿撞在柴房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苏似清关紧窗缝，借着从破洞透进来的微光，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药瓶。
瓶底沾着的褐色汤汁早己凝固，她用银针轻轻挑起一点，针尖瞬间泛出乌黑色 ：牵机草的毒性果然霸道。
“姑娘，柳小姐的侍女刚在后院鬼鬼祟祟的，好像在看野狗食槽。” 春桃端着半块窝窝头溜进来，声音压得极低，“我瞅着那狗躺在雪地里不动弹，怕是……”
苏似清心头一紧，随春桃绕到柴房后的荒院。
积雪中，一条瘦狗蜷缩成一团，嘴角挂着黑血，早己没了气息。她蹲下身仔细查看，狗嘴边残留着未干的褐色痕迹，与柳如眉那碗安神汤的颜色一模一样。
“这毒发作得真快。” 春桃吓得捂住嘴，“柳小姐也太狠了，竟真要置你于死地。”
苏似清站起身，拍掉手上的雪。柳如眉急于除她，反而留下了破绽。
只是这毒狗的尸体若被发现，柳如眉定会倒打一耙，说她故意毒杀王府牲畜。她正要吩咐春桃找地方掩埋，身后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
回头一看，竟是拓云海的玄色披风扫过矮墙，他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了。墨影紧随其后，眼神落在死狗身上，脸色瞬间凝重。
“王爷。” 苏似清连忙低头行礼，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袖口的药瓶。
拓云海的目光掠过死狗，最终落在她冻得发红的手上，眉头微蹙：“这狗是怎么死的？”
“回王爷，奴婢不知。” 苏似清垂着眼，“方才发现时，它己经没气了。”
“是吗？” 拓云海向前两步，靴底踩碎积雪，“墨影，去看看狗嘴边的痕迹。”
墨影很快查验回来，低声道：“王爷，像是中毒而亡，毒性与昨日柳小姐送来的汤相似。”
苏似清心头一震，没想到拓云海竟早己识破汤中有毒。她抬眼偷瞄，正撞见他看过来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怒意，反而带着几分探究，像是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物件。
“昨打翻汤碗，倒是明智。” 拓云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本王倒想知道，你是如何察觉汤有问题的？”
这个问题像根刺，戳中了苏似清的隐秘。
她幼时随太医院院正学过医术，辨毒验毒本是基本功，可这身份绝不能暴露。
她咬了咬唇，斟酌着开口：“奴婢…… 只是闻着药味不对。以前在尚书府，母亲病时也喝过安神汤，从没有这般刺鼻的气味。”
这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缘由，又巧妙提起苏家旧宅，试探拓云海的态度。
拓云海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冰凉，力道却不重，正好落在她昨日劈柴时被木屑划伤的伤口上。苏似清疼得瑟缩了一下，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伤口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落在她掌心的血痂上，语气沉了几分。
“奴婢劈柴时不小心划伤的，不碍事。” 苏似清别开脸，不敢与他对视。肌肤相触的温热透过粗布衣衫传来，让她心跳莫名加速。
拓云海却没松手，反而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点乳白色的药膏，径首抹在她的伤口上。
药膏带着清冽的药香，瞬间缓解了疼痛。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指尖偶尔擦过她的掌心，引得她一阵战栗。
“这是军中的金疮药，比你那破烂草药管用。” 他松开手，语气依旧冰冷，却悄悄将玉瓶塞到她手中，“以后干活仔细点，别给本王惹麻烦。”
苏似清握着温热的玉瓶，怔怔地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
玄色披风在风雪中扬起，露出他腰间悬挂的玉佩，与她胸前的半块竟有几分相似。刚才他指尖的温度，药膏的清香，还有那句口是心非的叮嘱，像一颗石子投进她沉寂的心湖，泛起圈圈涟漪。
“姑娘，王爷好像对你不一样呢。” 春桃凑过来，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这金疮药可是圣上赏的，王爷自己都舍不得用。”
苏似清回过神，将玉瓶藏进怀中，脸颊微微发烫：“别乱说，王爷只是怕我误了差事。”
可她心里清楚，拓云海的举动，早己超出了 “怕误事” 的范畴。这个男人，就像寒冬里的一团火，明明看着灼热伤人，却又在不经意间散发出暖意。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管事嬷嬷尖利的声音：“苏似清！柳小姐的珍珠钗不见了，听说你昨日与她起过争执，快随我去回话！”
苏似清心中一凛，柳如眉果然不肯善罢甘休。她握紧怀中的玉瓶，深吸一口气，抬步向外走去。
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拿捏的罪奴，拓云海的默许与那瓶金疮药，给了她对抗的勇气。
来到主院厅堂，柳如眉正坐在椅上抹泪，见苏似清进来，立刻拔高声音：“就是她！昨日她打翻我的汤碗，定是怀恨在心，偷了我的珍珠钗！”
“柳小姐可曾亲眼看见奴婢偷窃？” 苏似清不卑不亢地行礼，目光清亮。
“不是你还有谁？” 柳如眉的侍女上前一步，“方才在你柴房床底搜到的钗子，难道是凭空出现的？”
两个仆役捧着一个锦盒上前，里面果然放着一支珍珠钗，珠子圆润，一看就价值不菲。
拓云海坐在主位上，指尖敲击着桌面，目光在苏似清与柳如眉之间流转。墨影站在他身后，悄悄比了个 “己查” 的手势。
苏似清瞥了眼锦盒里的钗子，突然笑了：“柳小姐的钗子这般贵重，想必日日佩戴。可这钗子上干干净净，连一点灰尘都没有，奴婢柴房的床底积着半寸厚的灰，怎会沾不到半点污垢？”
柳如眉脸色一白：“那、那是因为我刚丢不久！”
“刚丢不久？” 苏似清上前一步，目光落在柳如眉侍女的指甲缝里，“可这位姐姐的指甲里，却沾着柴房特有的湿木屑。昨日除了她，再无人去过我的柴房，莫非是姐姐替小姐‘还’钗子时，不小心蹭到的？”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侍女身上，她顿时慌了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是我！是小姐让我把钗子藏进去的！”
柳如眉气得浑身发抖：“你胡说！我没有！”
“够了。” 拓云海的声音打破混乱，“墨影，把这侍女拖下去杖责二十，逐出王府。” 他看向柳如眉，眼神冷得像冰，“柳太傅教出来的好女儿，竟学起栽赃陷害的伎俩。从今日起，三个月内不准踏入靖王府半步。”
柳如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泪掉得更凶：“云海哥哥，你竟为了一个罪奴凶我？”
“她是本王的人，轮不到外人欺负。” 拓云海的话掷地有声，目光落在苏似清身上时，却悄悄柔和了几分，“苏似清，随本王去书房伺候笔墨。”
苏似清心头一跳，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驱散了些许寒意，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她连忙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惊讶：“是，王爷。”
跟着拓云海走进书房时，苏似清的心跳依旧没有平复。
她能感觉到身后柳如眉怨毒的目光，却更在意身旁这个男人的反常。
他明明是暴戾的战将之王，却一次次为她解围；明明对谁都冷漠，却会给她金疮药，带她离开是非之地。
或许，春桃说得没错，他对她，真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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