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梦见自己死了一百次
噩梦如跗骨之蛆,钻心刺骨。
这一次,冰冷的锁链并非来自白无常,而是来自蒋天养。
梦中的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亲手将那条镌刻着鬼纹的铁链缠上栾阳的脖颈,一寸寸收紧。
窒息感如此真实,让栾阳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衣衫。
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借着窗外惨白的月光,那道青色纹路己经蔓延到了他的手腕,仿佛一条活过来的毒蛇,盘踞在他的血脉之上,颜色也从青灰变成了不祥的墨绿。
每一次惊醒,都是对死亡的预演,青纹便深一分。
蒋天养对此从不解释,只是每日清晨雷打不动地端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气味腥苦,质地粘稠如墨。
他只说这药能“固魂”,能让他不至于在夜里被那些东西拖走。
栾阳不敢不喝,那碗药像是他溺水时唯一的稻草。
可诡异的是,每次药液下肚,他的五感都会变得异常敏锐。
起初只是能听清墙角后蟋蟀振翅的细微声响,后来,他甚至能分辨出窗外拂过树叶的风是在低语还是在呜咽。
更可怕的是,一种微弱的“哭声”开始断断续续地飘进他的耳朵。
那不是人的声音,更像是从极深、极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彻骨的寒意与绝望。
不是人在哭,是魂在哭。
这哭声让他心神不宁,而蒋天养的沉默则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他到底是谁?
这药又是什么?
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又是一个深夜,蒋天养将药碗放在床头,一如既往地转身离去。
栾阳盯着那碗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药液,一个大胆的念头疯长起来。
他屏住呼吸,端起碗,假装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发出吞咽的声音。
实际上,滚烫的药液全被他倒进了床下早就备好的破罐子里。
他躺回床上,心脏狂跳。
果然,没有了药力的压制,那虚无缥缈的哭声在午夜时分骤然变得清晰、尖锐,仿佛就在耳边。
那不是一道声音,而是无数道声音的重叠,充满了怨恨、不甘与悲鸣。
它们像无形的引线,齐齐指向一个方向——城西,那座废弃了几十年的传染病医院。
一个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他必须去看看。
栾阳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避开所有可能发出声响的杂物,像一只狸猫般溜出了破败的院子。
城西医院在月光下像一头匍匐的巨兽,黑洞洞的窗户是它空洞的眼窝。
哭声的源头,就在最深处那栋标着“停尸房”的小楼。
栾阳推开虚掩的铁门,一股混杂着福尔马林和尘土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他循着哭声,一步步走向尽头那个房间。
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正对着门的一面墙上挂着一面巨大的、布满裂纹的镜子。
镜子能映出房间的全貌,也能映出站在门口,脸色煞白的栾阳。
但诡异的是,镜中的景象并非一成不变。
他看见,自己的身后,一个又一个模糊的虚影缓缓浮现。
那个曾在街角递给他半个馒头,第二天就被冻死的老乞丐;那个拉着他的手,说好要一起长大,却在河边失足溺亡的小荷;甚至……还有他早逝的母亲,正用那双熟悉的、温柔又悲伤的眼睛看着他。
这些,全都是曾与他有过交集,并让他产生过强烈灵觉共鸣的亡魂。
他们无声地挤在他的背后,一层叠着一层,仿佛他是一块磁石,吸引着所有徘徊的碎片。
就在栾阳浑身僵硬,几乎无法呼吸时,镜子里的那个“他”忽然咧开嘴,用一种由无数声音混合而成的、非人的语调开口了:“你听得见我们,因为……你本就不该活着。”
栾阳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尖叫一声,猛地转身,踉跄着撞向身后的铁门。
然而,门外不知何时,己经站了一个悄无声息的身影。
一身白衣胜雪,高帽上书“一见生财”,正是夜夜入梦的白无常。
他手中那条索魂链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链条轻晃,发出“哗啦”的轻响,却迟迟没有出手。
他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只是冷冷地注视着栾阳,那眼神并非看待一个将死的凡人,而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出了差错的、不该存在于此的物品。
片刻之后,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阴阳代理人栾阳 他的身影如烟雾般溃散,消失在夜色里。
栾阳连滚带爬地逃回了院子,一头撞进蒋天养的怀里。
“你全知道了?”蒋天养的声音里没有意外,只有一丝疲惫的叹息。
“告诉我!”栾阳抓着他的衣襟,双目赤红,声音嘶哑,“我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连阴差都不收我?镜子里那些……那些东西说的,是不是真的?”
蒋天养沉默了许久,久到栾阳以为他永远不会回答。
最终,他才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千斤重担:“能看见鬼魂的,是通幽之体,千中无一。能听见魂魄哭诉的,是听魂者,万中无一。栾阳,你不是人鬼之间的存在,你是‘魂之回响’。你的身体,生来就是亡魂的共鸣器,是他们对人世间最后的留恋和呐喊的放大器。”
“阴司怕你听懂的太多,窥破天机,扰乱轮回秩序,所以想抹掉你。通天会那帮疯子,想把你炼成‘招魂鼎’,让你永生永世为他们通灵,寻找龙脉宝藏。我带你走,是因为十几年前,也有一个孩子,就像你现在这样,哭着求我救救他被恶鬼缠身的妹妹……我没能救下她。”蒋天养的你若真的彻底觉醒,我……保不住你。”
当夜,栾阳再次入梦。
这次没有追杀,没有死亡。
他站在一片迷蒙的雾气中,一个身穿皂衣的阴差小吏凭空出现,手中捧着一本没有封皮,也没有任何字迹的空白簿子。
“你不在生死簿之列,却能影响魂之归途。”阴差小吏的声音毫无起伏,“若愿为阴司所用,引渡执念过深之魂,可赐‘半录之名’,登于此簿,免死百年,不受轮回之苦。”
百年,对一个朝不保夕的人来说,是何等的诱惑。
栾阳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本无字簿。
“阳阳,别签。”
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低语,是母亲。
栾阳浑身一激灵,猛然睁开双眼。
天己微亮,梦境如潮水般退去,可那种被窥探的感觉却挥之不散。
他偏过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枕边,竟有一滴早己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形状扭曲,隐约像一个古老的符印。
这滴血,是梦里来的,还是现实中就有的?
他不敢深想。
一个念头驱使着他,他悄悄用指甲刮下那点血渍,趁着蒋天养不注意,在墙上一块松动的砖石背后,用血画下了一个从古书上偷看来的,据说是能暂时隐匿生人气息的“隐息符”。
他心中默念:“我想活着,但不想变成一个工具。”
符文画成的瞬间,并没有任何异象发生。
可百米之外的街角阴影里,那个偶尔会一闪而过的白无常身影,竟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仿佛一瞬间失去了目标。
第二天一早,蒋天养的表情异常严肃,他收拾好本就不多的行李,沉声道:“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们即刻启程,去南方。那里有个地方,或许能改你的命格。”
临行前,栾阳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数月的破院。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墙角的一处缝隙,那里塞着一团被烧得焦黑的纸。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将其掏出,小心翼翼地展开。
那是一张旧报纸的残页,被火燎得只剩一角,但最上面的大标题依然模糊可见:“富豪李氏溺亡,疑为……妻推落……”
标题下方,是一张同样被烧毁大半的照片。
照片中那个女人的侧脸,尽管模糊不清,却让栾阳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张脸,竟与曾经在李家见过的,那位给他端茶的苏氏,有七分相似!
他猛然想起,在李老的车里,那个司机压低声音说的那句——“李老,找到那个孩子了”。
原来,他们早就在找“听魂者”。
自己根本不是意外闯入,而是被刻意寻获的猎物。
也就在这一刻,千里之外,南方某座深山古庙的檐下,一盏长年熄灭的青铜追魂灯,“噗”的一声,悄然亮起。
幽幽的火光中,灯芯上用朱砂刻着的一个古篆小字,分外清晰。
那个字是——“听”。
破院墙缝中那张烧焦的报纸残页在栾阳掌心发烫。
他盯着那张与苏氏极其相似的脸,以及那个刺眼的“溺亡”字样,一个冰冷到让他血液都快凝固的猜想,缓缓浮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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