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追魂灯亮的时候,我听见了名字
那张烧焦的报纸残页在栾阳掌心仿佛一块烙铁,烫得他指尖都在痉挛。
他不是被随机选中的,更不是什么巧合。
苏氏,李老亡妻,溺亡的……这些碎片在他脑中疯狂碰撞,最后拼凑出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真相——他,栾阳,是某个巨大拼图上缺失的一块,一块被精心寻找、等待归位的祭品。
他猛地转身,想从蒋天养那里得到一个答案,哪怕是一个否定的眼神。
可院子角落里,一簇小小的火苗正跳动着,蒋天养蹲在那儿,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凝重。
火焰吞噬的,正是那块从他衣袍上撕下、浸透了他鲜血的布料。
火光升腾的瞬间,栾阳清晰地看见,那个诡异的“听”字在布料上扭曲、挣扎,最后化为一缕青烟,彻底消散。
师父在销毁证据,或者说,在抹除他存在过的痕迹。
这个认知让栾阳的心沉到了谷底。
拖拉机在泥泞的土路上颠簸南下,车轮卷起的泥浆像是甩不掉的鬼手。
入夜,天公不作美,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车顶上,发出密集的、令人心烦的噪音。
最终,在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拖拉机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彻底熄了火。
“该死的!”蒋天养咒骂一句,跳下车,冒着瓢泼大雨在车头捣鼓了半天,最后只能无奈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他从怀里掏出几张黄符,以车身为中心,迅速在东南西北西个方位插下,手指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一道微不可见的淡黄色光晕将拖拉机笼罩起来,隔绝了部分风雨。
可就在符阵亮起的刹那,蒋天养脸色骤变,他感觉到周围的灵压瞬间变得混乱而充满敌意,仿佛一滴水掉进了滚沸的油锅。
蜷缩在后座车斗里的栾阳,正被寒冷和恐惧包裹着。
他忽然觉得,那震耳欲聋的雨声里,似乎夹杂着什么别的东西。
不是风声,不是雷鸣,而是一种极低沉、仿佛贴着他耳蜗响起的私语。
“……听魂者……归位……”
那声音不男不女,空洞而威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钢针,扎进他的识海深处。
栾阳浑身一颤,猛地坐首了身体。
恰在此时,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将天地照得亮如白昼。
电光中,栾阳骇然看见,就在前方不远处的山道尽头,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古庙。
庙宇的屋檐下,悬着一盏孤零零的白灯笼,灯笼在狂风暴雨中纹丝不动,昏黄的灯芯幽幽跳动,光晕下,一个漆黑的“听”字,正对着他!
是追魂灯!
栾阳的嘴唇张开,一个惊骇的音节即将冲出喉咙。
但下一秒,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不可应,不可视,不可名。”
“不好!”蒋天养猛然回头,眼中精光爆射。
他一步跨上车斗,并指如剑,一掌重重拍在栾阳的天灵盖上。
栾阳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那诡异的耳语和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瞬间消失了。
蒋天养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狠狠咬破舌尖,一口精血混合着阳气喷出,化作一道血雾,冲破符阵的光幕,洒向车外。
“巡律司未下令,尔等阴差,不得越界!”他声如洪钟,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血雾遇雨,嗤的一声化作白烟。
那盏诡异的追魂灯剧烈摇晃起来,灯焰猛地一分为三,三道微弱的火光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道指向车内的栾阳,一道指向蒋天养自己,而最后一道,竟是遥遥指向了百里之外,李老所在的北方!
半空中,雨幕扭曲,一个手持铁索、身穿皂隶服的阴差虚影若隐若现,他面无表情,声音如同金石摩擦:“非录之魂,共鸣扰簿。三日之内,必归阴司点卯画录,否则勾魂索自至!”
话音刚落,虚影消散,那盏追魂灯也“噗”地一声熄灭,连同那座古庙,一同消失在黑暗中。
空气里只留下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混杂在泥土的腥气里,让人作呕。
暴雨依旧。
蒋天养沉默地点燃了身上最后一张“匿踪符”,符纸在潮湿的空气中艰难燃烧,火光微弱得像一只随时会熄灭的萤火虫。
他盯着栾阳那只泛起青色的左手,皮肤下,诡异的纹路似乎又清晰了几分。
良久,他才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低声道:“南方三百里,有座‘归墟观’。观主……算是我一个旧识。他那里有一座‘换命阵’,能斩断你与生俱来的通幽之体,让你彻底变成一个普通人。”
蒋天养顿了顿,疲惫的眼神落在栾阳脸上,声音更低了:“但代价是,从阵中出来,你从此再也看不见那些东西,也……再也听不见她了。”
栾阳心头剧震。
他知道师父说的是谁。
那个只存在于他记忆深处,曾在他高烧不退时,用冰凉的、近乎透明的手抚摸他额头的残影。
那是他关于母亲唯一的、也是最温柔的记忆。
他攥紧了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没说话,但一个念头却在心中疯狂呐喊:我想活着,但我不想忘记。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
蒋天养不知用什么法子,竟让拖拉机重新发动起来。
他们一瘸一拐地驶入了一个小镇,找了个路边的茶摊歇脚。
“听说了吗?城西的李善人昨晚又做法事了,动静大得很呐!”邻桌一个喝茶的老人压低声音,满脸神秘,“说是他那淹死的女儿托梦了,哭着喊着,要找一个‘能听见她哭声的孩子’当替身哩!”
“咔!”
栾阳端着茶碗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泼洒一地。
茶水渗入的泥地,竟诡异地显现出一个不完整的、扭曲的青色莲花纹路。
他触电般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那道青色的纹路不知何时,己经悄无声息地从手腕蔓延到了肩胛骨,像一条蛰伏的毒蛇。
而昨夜那个被阴差搅乱的噩梦中,无数种光怪陆离的“死法”里,正有一幕,是一个少年在茶摊前失手打翻茶碗,茶水在地上显出不祥的图案……
分毫不差。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栾阳猛然抬头,视线越过熙攘的街道,投向远处一座高墙大院。
就在那座宅院二楼的窗户后,一扇厚重的窗帘被微微掀开。
电光石火间,他看到了一只苍白枯瘦的手,正缓缓放下一架黑色的望远镜。
那只手,他永远不会认错,正是李老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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