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百年钓饵
黑暗。绝对的黑暗。粘稠、冰冷、带着浓重铁锈和灰尘气息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重地包裹着林远声。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喉咙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土味。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扩张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那是被档案柜碎片撞击留下的印记。左臂的伤口早己麻木，只剩下矿脉辐射带来的、如同无数细小火焰在皮肉下灼烧的持续刺痛。怀中的卷宗和吸附在一起的埙镜，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紧贴着胸膛，带来灼热和沉重。
他蜷缩在冰冷、狭窄的通风管道深处，背靠着粗糙的金属管壁，身体因为剧痛和极度的疲惫而不受控制地颤抖。吴刚最后那声嘶力竭的“快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那魁梧如山、浴血搏杀的身影，那死死抱住首领、撞向档案柜的决绝……还有……废墟中那只无力垂落的、沾满血污的手……
“吴老哥……”无声的悲鸣在喉头滚动，泪水混合着血水和汗水，无声地滑落，在布满灰尘的脸上留下冰冷的痕迹。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巨蟒，死死缠绕着他，几乎要将他勒碎。但他不能倒下！吴刚用命换来的机会！他手中紧握的真相！还有……生死未卜的陈文静！
他颤抖着，摸索着从怀中掏出那卷沉重的“丙字柒叁号”卷宗。卷宗在黑暗中散发着陈旧的纸张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他不敢打开手电（怕暴露位置），只能凭借着埙镜吸附点那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的红光，艰难地辨认着。
他翻过那份冰冷的官方批文，掠过那些令人震撼的工程图纸（龙象塔内部结构图、声波传导通道、能量聚焦腔、矿脉能量缓冲核心……），手指最终停留在那份……字迹娟秀、却浸透着血泪的……陈素心日记残页上。
指尖拂过被泪水晕开的墨迹，仿佛能感受到当年那个女子在雨夜中绝望的哭泣。吴守山……为了校准共振频率……被失控的能量……尸骨无存……只留下襁褓中的刚儿……苏怀瑾抱着刚儿，在雨里站了一夜……眼神像死了一样……他说这是他的罪……他必须赎……他要去找……找那些被夺走的东西……找那些觊觎龙影的……魔鬼……
“魔鬼……”林远声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心脏如同被冰锥刺穿。他颤抖着，继续在卷宗里摸索。指尖触碰到几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磨损严重的……泛黄信笺。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笺。信纸的质地比日记纸更加考究，字迹……却截然不同！不再是陈素心的娟秀，而是一种……刚劲有力、力透纸背、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沧桑的……行书！
是苏怀瑾的笔迹！
林远声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屏住呼吸，借着那微弱的红光，艰难地辨认着：
素心吾妹亲启：
**……民国六年冬月廿三 于邕邕江畔
……守山兄之殇，锥心刺骨，皆怀瑾之过也。龙影非祥瑞，实乃祸源。其力非人可驭，其性暴烈贪婪，凡觊觎者，皆为其所噬。守山兄以血肉之躯镇之，方得三年喘息。然，怀瑾深知，此非长久之计。矿脉如活物，其力日盛，终有破封之日。
……吾遍查古籍，访遍隐士，终得一法。非镇，非封，乃……“饲”与“钓”。
……“饲”者，以风水塔为饵，以声波共振为引，导其力聚于塔基核心（庚子拾叁号仪），使其暂安。然此乃饮鸩止渴，其力愈聚，反噬愈烈。
……“钓”者，方为根本！吾将秘藏九器之线索，以特殊频率……铭刻于庚子拾叁号仪核心声波之中！此频率……唯矿脉共鸣者……方能感知！凡觊觎龙影之力者，其血脉必受矿髓侵蚀，其心神必与矿脉共鸣！彼等……必如飞蛾扑火……循此声波而来！
……此乃百年之钓！以塔为饵，以矿为钩！待其自投罗网，齐聚青秀山之日……便是引爆庚子拾叁号仪，借其力……反噬其身……彻底净化矿髓……永绝后患之时！
……然此计凶险万分，稍有不慎，玉石俱焚。吾己无退路。此去南洋，寻回失器，亦为布饵。若吾身死，此信为证。望妹善抚刚儿，远离此是非之地。若……若他日矿脉异动，塔基光现……便是……钓饵生效……大劫将至之兆！
……怀瑾绝笔**
“轰——！”
林远声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万千雷霆同时炸响！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他死死攥着信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无法呼吸！
百年之钓！以塔为饵！以矿为钩！
苏怀瑾……他根本就没想过永久镇压矿脉！他早就知道矿脉的力量无法被真正控制！他所做的一切——改造龙象塔、收集秘器、甚至远赴南洋——都是为了……布下一个跨越百年的……死亡陷阱！
他将秘器的线索，以特殊频率铭刻在塔基核心（庚子拾叁号声波共振仪）的声波之中！这种频率，只有那些被矿脉力量侵蚀、心神与之共鸣的觊觎者……才能感知！就像……黑暗中的灯塔……吸引着致命的飞蛾！
当那些觊觎者被“秘藏”吸引，齐聚青秀山，试图掌控矿脉力量时……便是引爆塔基核心，借矿脉之力……反噬其身……彻底净化矿髓的时刻！
玉石俱焚！永绝后患！
“疯子……疯子……”林远声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极致的震撼和恐惧！苏怀瑾……他为了根除后患，竟然不惜以整个南宁城……以无数人的性命……作为赌注？！他早就预料到了今天！预料到了龙影组织的出现！预料到了……这场席卷全城的灾难！
而龙象塔顶射向地王大厦的光束……那覆盖大厦的幽蓝光网……那疯狂抽取矿脉能量的景象……正是……钓饵生效……大劫将至的征兆！苏怀瑾在百年前……就己经预言了这一切！
“陈文静……”林远声猛地想起陈文静被掳走前那声绝望的“父亲”！想起首领颈后那个……暗红色的、如同扭曲龙影般的……胎记！想起陈文静对矿脉辐射异常的反应……她携带的藤编药箱里那些能暂时压制辐射的药剂……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难道……陈文静的父亲……就是……上一代龙影组织的首领？！那个在民国时期夺走“东西”、害死吴守山的……魔鬼？！而现在的首领……颈后有龙影胎记的首领……是她的……兄长？！或者……就是她的父亲？！
所以她才如此恐惧！如此绝望！她接近自己，或许有任务，但更多的……是挣扎？是赎罪？她销毁地图、在关键时刻的异常……是否都是因为……她体内也流淌着被矿脉侵蚀的血脉？！她也在被那“钓饵”的声波……吸引着……折磨着？！
“嗡——！”
就在林远声心神剧震、几乎被这恐怖的真相压垮之际！怀中的埙镜吸附点……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红光！红光剧烈闪烁，频率急促得如同垂死者的心跳！同时，一股强烈的……灼热感从吸附点传来，几乎要烫穿他的皮肉！
危险！极致的危险！
林远声悚然一惊！猛地从混乱的思绪中挣脱！他下意识地侧耳倾听……通风管道深处……似乎……传来了极其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有人！追来了！
他心脏狂跳！强忍着剧痛，手忙脚乱地将卷宗和埙镜塞回怀里！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他挣扎着，想要沿着管道向前爬行……
“嘀嗒……嘀嗒……”
几滴冰冷的液体……滴落在他的后颈！
林远声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只见在他头顶上方，通风管道的金属接缝处……一丝极其微弱的……幽蓝色光芒……正如同活物般……缓缓渗透出来！光芒如同粘稠的液体，带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金属锈蚀与辐射混合的……死亡气息！
矿脉辐射液？！泄露了？！
“滋滋滋——！”
幽蓝的液体滴落在冰冷的金属管壁上，瞬间冒起刺鼻的白烟！金属……正在被腐蚀！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猛地从管道深处传来！整个通风管道……剧烈地扭曲、震颤起来！如同一条垂死的巨蟒！金属撕裂的刺耳尖啸声充斥耳膜！
“不好！管道要塌了！”林远声亡魂皆冒！他再也顾不上隐藏，猛地打开微型手电（之前从吴刚处获得）！昏黄的光柱瞬间照亮了狭窄的空间！
前方！管道在剧烈扭曲变形！后方！那渗漏的幽蓝辐射液如同毒蛇般蔓延！头顶！金属顶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缝如同蛛网般迅速扩散！
绝路！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林远声的目光猛地扫过前方一处因扭曲而略微凸起的管道壁！那里……似乎有一个……被灰尘覆盖的……圆形检修盖！
赌一把！
他用尽全身力气，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朝着那个检修盖……亡命扑去！身体在剧烈颠簸的管道中翻滚、撞击！剧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但他眼中只剩下……那唯一的生路！
“砰！”
他重重撞在检修盖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他顾不上疼痛，双手疯狂地抠住盖板边缘锈蚀的把手！用尽吃奶的力气……猛地向外一拉！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盖板……被拉开了一条缝隙！一股带着霉味和……淡淡血腥气的冷风……从缝隙中吹了进来！
是出口！
林远声心中狂喜！他再次发力！
“轰隆——！”
头顶的管道顶板……终于彻底崩塌！巨大的金属碎片混合着幽蓝的辐射液……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啊——！”林远声发出一声嘶吼！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将身体……从那条狭窄的缝隙中……硬生生……挤了出去！
“噗通！”
身体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他顾不上剧痛，连滚带爬地向后躲去！
“轰——！！！”
身后，通风管道彻底坍塌！扭曲的金属、幽蓝的辐射液、还有……几块带着血肉碎末的……深灰色西装碎片……被巨大的冲击力……从缝隙中喷涌而出！
林远声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惊魂未定地看着那堆冒着白烟、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废墟……刚才……只差一秒……
他挣扎着坐起，环顾西周。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布满灰尘和杂物的……设备间？空气依旧污浊，但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却更加清晰了！
血腥味？！
林远声猛地转头！手电光柱扫过角落！
只见在堆积的废弃电缆和木箱后面……一个蜷缩的、穿着靛蓝色旗袍的……身影……正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是陈文静！
她脸色惨白如纸，长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靛蓝的旗袍沾满了泥污和……刺目的暗红色血迹！她的左肩处，衣服被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不断地渗出鲜血！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神涣散，呼吸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烛火。她的双手……依旧死死抱着那个……藤编药箱！
“文静！”林远声失声惊呼，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听到声音，陈文静涣散的眼神微微聚焦，看到林远声，她的嘴唇艰难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泪水……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
林远声心如刀绞！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检查她的伤口，想要打开药箱寻找止血药物……
“别……别动……”陈文静极其微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她艰难地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颤抖着……指向自己怀中……那个藤编药箱。
林远声一愣。他看向药箱。只见药箱的盖子……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条缝隙！缝隙中……并非草药……而是……露出了……半截……暗金色的……金属筒！筒身上……赫然刻着一个……古老的、海浪与罗盘交织的……铜锁标记！
第五器？！“锁海金钥”？！它……竟然一首在陈文静的药箱里？！
陈文静看着林远声震惊的眼神，泪水更加汹涌。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艰难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箱……箱子……最底层……夹层……有……有父亲……留给我的……信……他……他不是……魔鬼……他……也是……被钓的……鱼……”
话音未落，她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林远声如遭雷击！他猛地看向怀中那卷沉重的卷宗，又看向陈文静药箱中露出的半截金钥……苏怀瑾的百年钓饵……钓的……究竟是谁？是龙影首领？还是……所有被矿脉吸引的人？包括……陈文静的父亲？甚至……包括他们自己？！
巨大的寒意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抱着昏迷的陈文静，看着那截暗金钥匙，在这散发着血腥和死亡气息的废弃设备间里，如同坠入了……一个跨越百年的、冰冷而残酷的……巨大钓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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