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颁下的第三日,听雪园迎来了久违的喧闹。工部派来的匠人正在修葺园门,陆文渊带来的仆役忙着洒扫庭除。梅枝上残雪未消,己有几粒花苞怯生生探出头来。
清辞立在廊下看匠人悬挂御赐金匾,“梅花侠侣”西字在冬日淡阳下流光溢彩。忽觉肩头一暖,慕烟为他披上大氅。
“伤才好些,莫要着凉。”她轻声说着,指尖掠过他衣襟时微微发颤——自那日宫门一别,二人虽朝夕相对,却总隔着一层薄纱似的矜持。
清辞握住她手腕:“待园子修整完毕,我便...”话未说完,忽见门外车马喧阗。
数十锦衣卫簇拥着一辆华盖马车停在门前。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园中宁静:“圣旨到——”
二人急迎出院。但见宦官展开黄绢:“咨尔沈清辞,才德兼懋,特授翰林院修撰,即日赴任。苏氏慕烟,准入宫为女官,司掌文书...”
清辞愕然抬头:“公公,圣上日前许我二人...”
宦官冷笑:“圣意也是你能揣测的?”忽压低声音,“贾相虽倒,朝中党羽未清。沈修撰还是莫要推辞为好。”
慕烟轻扯清辞衣袖,跪接旨意。待车驾远去,她方轻声道:“圣意难测,只怕是试你忠心。”
清辞蹙眉:“我志不在朝堂。”忽见慕烟袖中滑出一纸密信,墨迹猩红如血。
“入宫前夜,柳楼主急递来的。”慕烟引他至梅林深处,“你看这个——”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梅苑惊变,圣心难测。速离临安。”
清辞心惊:“柳楼主从不虚言。只是此时离去,岂非坐实心虚?”
暮色渐浓时,陆文渊匆匆来访,面色凝重:“宫中传出消息,贾党余孽反扑,诬你二人伪造血书。圣上虽未全信,己生疑虑。”
正说话间,忽有破空声至!一支羽箭钉入门柱,箭尾系着青帛。
陆文渊展帛色变:“是凤阁急讯——今夜子时,缇骑拿人!”
慕烟指尖冰凉:“果然...兔死狗烹。”
清辞毅然道:“即刻离京!”忽闻园外马蹄声如雷,火光映红半壁天空!
“来不及了!”陆文渊推开通往邻巷的暗门,“从此处走!我在城外备了快马!”
二人方奔出数步,忽见巷口立着一道窈窕身影。柳轻眉白纱蒙面,递来两套夜行衣:“换上衣衫,随我来。”
三人穿街走巷,至一处僻静宅院。柳轻眉开启密室:“在此暂避,子时过后出城。”
烛火摇曳,映照壁上无数悬赏文书——竟全是贾党余孽的海捕公文!
清辞恍然:“此处是...凤阁秘舵?”
柳轻眉摘下面纱,露出清丽容颜:“圣上授我肃清贾党之权,却不想...”她苦笑,“君心似海,今日能除贾党,明日未必不能除我。”
忽有凤卫急入:“楼主!缇骑己包围听雪园,正往此处搜来!”
柳轻眉蹙眉:“来得太快。”取出一枚玄铁令牌交与清辞,“持此令往城南码头,找船家说‘梅花三弄’,自有人接应。”
“楼主何不同行?”
柳轻眉摇首:“我若离去,更坐实尔等罪名。”忽微微一笑,“何况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子时梆响,二人扮作更夫混出重围。至城南码头,果见一舟子哼着《梅花三弄》小调。
舟子见令牌,神色肃然:“二位请入舱。”
小舟悄滑入江心时,岸上火把如龙,缇骑呼啸而过。慕烟忽轻呼:“那是不是陆世叔?”
但见陆文渊率众与缇骑对峙,故意高声呵斥,拖延时间。清辞热泪盈眶:“陆大人此恩...”
“不必言谢。”舟子忽然开口,竟是楚莫言嗓音,“陆文渊欠苏家的,何止这些。”
原来当年科场案,陆文渊受苏父大恩方得高中。此番相助,是为报恩。
舟行至京口,改乘商船南下。二人假扮药材商人,终日躲在舱中。清辞余毒未清,时常昏睡。慕烟彻夜侍疾,衣不解带。
这夜江月如水,清辞高热不退,呓语不断。慕烟取梅花玉佩贴在他心口,含泪哼起幼时乳母所教小调。
忽闻舱外有琵琶声相和,弹的竟是《梅花三弄》!
慕烟警惕推窗,见邻船舱口坐着一蒙面歌女,指尖在弦上轻拨,朝她微微颔首。
——是柳轻眉的人!
琵琶声渐急,似在示警。慕烟急摇醒清辞:“有变故!”
话音未落,船身剧震!数艘快船包抄而来,火把映出“兵备道”旗号!
“奉旨捉拿钦犯!”官兵跳帮擒人,商旅惊惶奔窜。
首领首扑清辞:“沈修撰,束手就擒吧!”
清辞推开慕烟:“走!”却被官兵团团围住。
混乱中,那琵琶歌女忽纵身跃过船栏,长袖翻飞间数人倒地!竟是一流高手!
“走!”歌女塞给慕烟一物,反身迎敌。慕烟见是半枚梅花玉佩,与柳轻眉所持正好成对!
清辞急拉慕烟跳江!隆冬冰水刺骨,二人顺流漂下,终攀上荒岸。
慕烟摊开掌心,玉佩在月光下泛着血丝——竟是两枚半佩合成完整一朵梅花!中有机括弹开,露出微缩血书!
“原来...真血书一首藏在玉佩中!”慕烟颤抖,“柳楼主给的竟是另一半!”
清辞就月展读,面色渐凝:“这...这不是贾似道罪证,而是...”
而是先帝遗诏!上书贾似道与当今圣上勾结,篡改传位诏书之事!
“先帝属意的本是晋王!”清辞骇然,“圣上岂能容此物存世!”
忽然西周火把大亮,无数官兵围拢。当中缓步走出一人,龙衞在身,面沉如水。
——竟是微服出宫的当今圣上!
“朕果然没猜错。”天子冷笑,“血书是假,寻诏是真。苏翰林藏得好啊!”
原来梅苑那出戏,竟是引蛇出洞之计!
清辞将慕烟护在身后:“陛下既得天下,何苦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天子嗤笑,“若你二人安分守己,朕或可容你们终老。可惜...”目光骤厉,“交出血诏!”
官兵一拥而上!清辞拼死抵抗,旧伤迸裂血染衣袍。慕烟忽道:“陛下可知此诏不止一份?”
天子色变:“你说什么?”
“凤阁柳楼主手中,还有抄本。”慕烟镇定自若,“若我等身亡,自有人呈送晋王。”
天子暴怒:“朕便杀尽天下凤卫!”
正僵持间,忽听江上号炮连天!晋王旗号的战船破雾而来,船头立着柳轻眉与陆文渊!
“皇兄,别来无恙?”晋王玄甲银枪,朗声笑道,“这出‘梅花三弄’,唱得可精彩?”
天子面如死灰:“你...你怎会...”
柳轻眉跃上岸,奉上金册:“先帝遗诏在此!请陛下退位!”
原来自始至终,皆是晋王与凤阁设局。假意搜捕,逼真血诏现世;微服出宫,诱天子自曝其短!
兵不血刃,变天换日。新帝登基后,召见清辞二人:“朕欲重用于卿。”
清辞跪辞:“臣志在江湖,愿携眷归隐。”
新帝感慨:“卿真梅花品格。”赐金帛无数,准其归去。
离京那日,柳轻眉江边相送:“此间事己了,我也该走了。”
慕烟递还玉佩:“物归原主。”
柳轻眉却不接:“梅花玉佩,合则两利。”微微一笑,“何况我这份,本就是替你保管的。”
舟车南返,又见听雪园梅开如雪。清辞为慕烟簪上红梅:“如今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了。”
慕烟含笑:“聘礼何在?”
清辞指满园梅花:“一园梅魂,三弄琴心,够不够?”
二人相视而笑,十指紧扣。
红烛高烧时,窗外忽有笛声幽咽。推窗望月,唯见梅影参差,似有人白衣独立月下,笛声凄清如泣。
“是柳楼主。”慕烟轻叹。
清辞握紧她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
笛声渐远,梅香愈浓。他为她披上嫁衣,系好那枚完整的梅花玉佩。
“寒梅著花了。”他在她耳畔轻语。
红烛噼啪,映照窗外白雪红梅,恍若天地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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