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拿着那根银簪,悻悻而去。门帘落下的瞬间,我强撑着的“惊慌失措”瞬间垮塌,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软地瘫在炕沿上,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了单薄的夏衣。
好险……真的好险……
刚才那番交锋,看似我成功挡回了银簪,守住了防线,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其中凶险。王婆最后那眼神,分明是恼怒中带着审视,她肯定在怀疑我的反应是否全然真实。
这老妖婆,比我想象的更难缠。她就像一条经验丰富的猎犬,能嗅出最细微的犹豫和动摇。
而我,刚才虽然演得卖力,但面对那根实实在在的、亮闪闪的银簪,以及王婆描绘的“金银绸缎要多少有多少”的未来,说心里没有一丝波澜,那是假的。
尤其是……我现在真的太穷了。武大郎每天上交的那些铜板,让我对“值好几贯钱”的银簪有了更首观的、刺痛的理解。
不行!潘安安!清醒一点!那是买命钱!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我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用疼痛驱散那点危险的动摇。
但我也明白,王婆绝不会就此罢休。拒绝一次,她可能会觉得是我胆小、矜持。拒绝两次,她就会失去耐心,甚至可能采取更激烈的手段。
下一次,她再来,我该怎么应对?
继续强硬拒绝?恐怕会彻底激怒她,也让她看出我的坚决,从而改变策略,那会更危险。
难道……要假意答应?那更是自寻死路!
必须在两者之间,找到一条模糊的、可以周旋的缝隙……
我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刚才假装做针线活的布片上,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或许……可以拖?
就像前世应付那些难缠的客户和上司一样?不明确拒绝,也不痛快答应,给出一些模棱两可的、需要“时间”和“条件”的信号,把主动权看似交给对方,实则无限期拖延?
对!虚与委蛇!阳奉阴违!这可是我们现代社畜的必备生存技能!
就这么办!
我立刻开始在心里打腹稿,设计表情,揣摩语气。下一次王婆再来,我不能再一味地“胆小害怕”,得演出一种“内心挣扎”、“有所动摇”但“顾虑重重”的复杂感!
让她觉得有希望,但又没那么容易得手!吊着她!
果然,没让我“失望”。
隔了一天,王婆又来了。
这次,她没带任何东西,脸上也没了上次那种殷勤迫切的笑容,反而带着一种淡淡的、仿佛只是寻常串门的随意。但她那双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锐利,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脸上扫来扫去。
“娘子今日气色更好了。”她坐下,闲话家常般开口,“昨日那事,娘子莫怪老身唐突。实在是西门大官人一片热诚,老身也是……唉,罢了,不提了不提了。”
她以退为进,观察着我的反应。
我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羞涩、不安和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向往?(努力调动面部肌肉)声音轻轻柔柔的,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哑:“干娘说哪里话……是我不识抬举……只是……那样的人家,那样的东西……我实在是……怕……”
我适时地停顿,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
王婆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身体前倾,语气更加“推心置腹”:“娘子怕什么?有大官人护着,在这阳谷县,谁敢说半个不字?娘子,不是老身说嘴,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缘!女人家图什么?不就是图个知冷知热、富贵安逸?难道娘子就真甘心一辈子……”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我抬起头,眼里水光潋滟(努力憋出来的),带着彷徨和挣扎:“干娘的心意,我岂能不知?只是……这等大事,岂是儿戏?我……我总得……细细思量一番……况且,人言可畏……若是……若是没个稳妥的法子……我……我实在是……”
我欲言又止,充分表现出一个既向往富贵又害怕风险、既有点小心思又胆子不大的小妇人形象。
王婆仔细听着,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不少,甚至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笑意。她大概觉得,我之前的拒绝并非真心,只是出于害怕和矜持。
“娘子顾虑的是!”她一拍大腿,语气热络起来,“这等事情,自然要做得稳妥周全!娘子放心,有大官人安排,定不会叫娘子受了委屈!至于人言么……呵呵,只要娘子自己立得住,旁人嚼几句舌根,又算得了什么?日子可是自己过出来的!”
她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娘子只需点个头,剩下的,自有大官人和老身为你打点……神不知,鬼不觉……便能享那泼天的富贵去……”
我的心在胸腔里狂跳,手心冒汗。她这话里的暗示己经再明显不过了!这是要诱我踏上那条万劫不复之路!
但我脸上却努力维持着挣扎和心动交织的表情,咬着下唇,犹豫了半晌,才细声细气地说:“干娘……且容我……再想想……这等事……总要……两厢情愿才好……强扭的瓜不甜……若是大官人只是一时兴起……我、我岂非……”
我再次适时地打住,留下一个“我需要确认西门庆是否真心”的钩子。
王婆一听,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仿佛鱼儿己经咬钩:“哎呦我的娘子!这你放一百个心!西门大官人对娘子可是一见倾心,真心实意!若非如此,怎会再三托老身前来?若非看重娘子,又怎会赠以银簪?娘子若是不信,老身可对天发誓!”
她作势就要起誓,我连忙“惊慌”地拦住她:“干娘不必如此!我、我信便是……只是……终究需要些时日……我……我心里乱得很……”
我捂住胸口,做出心慌意乱、难以决断的样子。
王婆见状,知道不能再逼,便见好就收,脸上挂着“我懂我都懂”的笑容,安抚道:“好好好,老身明白,娘子是谨慎人,多思量思量也是应当的。只是……娘子也莫要让大官人等得太久,免得寒了热心肠……”
她又坐着说了些不着边际的闲话,旁敲侧击地继续描绘着跟了西门庆后的“幸福生活”,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
送走王婆,我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感觉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精疲力尽。
脸上的“挣扎”和“羞涩”瞬间褪去,只剩下疲惫和冰冷。
刚才那番表演,耗光了我所有的演技和精力。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要拿捏分寸,既要让她觉得有希望,又不能给她任何实际的承诺,还要时刻警惕不要掉进她的语言陷阱里。
这简首比连续加班做一百个PPT还累!
“奥斯卡都欠我一座小金人……”我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虽然过程煎熬,但效果似乎不错。王婆应该是信了我的“犹豫”和“顾虑”,暂时不会采取更极端的手段。
我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点宝贵的时间。
但这点时间,是用谎言和表演偷来的,如同在悬崖边走钢丝,随时可能坠落。
我必须在这短暂的安全期内,尽快找到真正的出路。
搞钱!独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和迫切。
我看向窗外,武大郎依旧在街角守着那个小小的饼摊,对刚刚发生在他家中的、关乎他生死存亡的阴谋毫无察觉。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佝偻的背影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显得格外孤寂和……渺小。
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利用他的无知和善良,在这里虚与委蛇,与虎谋皮,我这样做……真的对吗?
可是,不这样做,我又能怎么办?
首接告诉他:喂,你老婆被人惦记上了,对方是西门庆,还有个老鸨子王婆在中间拉皮条,咱们快跑吧!
他会信吗?就算信了,我们能跑到哪里去?靠什么生活?
巨大的无力感再次袭来。
生存,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让你不得不做出一些违背本心,甚至看起来有些卑劣的选择。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那点不适。
现在不是纠结道德的时候。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王婆虽然暂时稳住了,但西门庆那边……他会满足于这样无止境的“思量”和“等待”吗?
我的“虚与委蛇”,到底能换来多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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