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谷县的清晨总是从炊饼的香气开始。武大郎像往常一样,天不亮就起身和面,将一个个白胖的炊饼整齐地码在笼屉里。
潘金莲打着哈欠从里屋出来,就见那个矮壮的身影在灶台前忙碌,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娘子今日起得早。"武大郎见她出来,顺手从笼屉里取出一个热腾腾的炊饼递过去,"新调了馅料,娘子尝尝。"
潘金莲接过炊饼,刚咬了一口,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躲回屋里,西门庆己经摇着扇子出现在门口。
"武大兄,早啊。"西门庆今日换了身墨绿色长衫,腰间缀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目光却是有意无意地往潘金莲身上瞟。
武大郎憨厚地笑笑:"西门官人早,要吃炊饼吗?"
"不急。"西门庆踱步进来,视线在简陋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武大兄,你这炊饼生意做得不错,就没想过把铺面扩大些?"
潘金莲立刻警惕起来,正要开口,却听武大郎慢悠悠地道:"铺面大了,揉面累。"
西门庆被这话噎了一下,很快又笑道:"庆可以出资,帮你盘下隔壁的铺子,再请几个伙计,你只需坐着收钱便是。"
"请伙计?"武大郎认真地摇头,"他们揉的面不如我揉的好吃。"
"这......"西门庆扇子摇得快了些,"武大兄不必亲自劳作,可以做些指点......"
"指点不了。"武大郎拿起一个面团熟练地揉捏起来,"揉面要手感,说不清。"
潘金莲在一旁听得差点笑出声,忙借着吃炊饼掩饰。这呆子,倒是误打误撞地把人堵得没话说。
西门庆显然没料到武大郎会这么回答,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他轻咳一声,换了个话题:"武大兄可知,如今城里时兴一种新式烤炉,烤出的面点格外酥脆......"
"烤炉贵。"武大郎头也不抬,"而且烤出来的炊饼没有蒸的软和。"
"庆可以......"
"娘子说了,不能拿陌生人的钱。"武大郎终于抬起头,一脸诚恳,"西门官人要是想吃炊饼,我给您便宜一文钱。"
西门庆的脸色顿时精彩极了。潘金莲清楚地看见他握着扇子的手紧了紧,骨节都有些发白。
"武大兄说笑了。"他勉强维持着风度,"庆是诚心想要合作......"
"合作什么?"武大郎疑惑地看着他,"西门官人也会揉面吗?"
"我......"西门庆一时语塞。
"不会揉面怎么合作?"武大郎更困惑了,"难道西门官人要来卖炊饼?"
潘金莲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两个男人都看向她,她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呛着了。"
西门庆的脸色己经黑得能滴出水来。他深吸一口气,似乎还想说什么,武大郎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对了西门官人,前日多亏您帮忙,我特意留了几个新做的芝麻糖饼,您尝尝?"
那布包看着有些旧了,边角还沾着些许面粉。西门庆盯着布包,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不必了......"他勉强道。
"您别客气。"武大郎执意往前递了递,"虽然比不上您府上的点心,但胜在新鲜。"
西门庆被迫接过那个沾着面粉的布包,脸上的表情像是捧着一块烫手山芋。
潘金莲强忍着笑意,故意道:"大郎,西门官人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哪看得上咱们的粗饼。"
"粗饼养人。"武大郎认真地反驳,"街口王大爷吃了十年我的炊饼,身子骨硬朗着呢。"
西门庆终于待不下去了。他胡乱将布包塞进袖子里,拱了拱手:"庆还有事,先告辞了。"
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潘金莲终于放声大笑。
"你呀......"她指着武大郎,笑得首不起腰,"可把人家气坏了。"
武大郎一脸茫然:"我哪里气他了?不是还送他饼吃吗?"
潘金莲笑得更厉害了。这个呆子,怕是永远都不会明白西门庆的那些弯弯绕绕。
然而西门庆显然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过了两日,他又找上门来。这次他换了个策略,带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武大兄,这是庆从京城带来的点心,特意送来给你尝尝。"他笑着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做工精致的糕点。
武大郎看了看,摇头:"太甜,吃多了腻。"
西门庆的笑容僵了僵:"那......庆明日让人送些咸口的点心来?"
"不用。"武大郎指着自己刚出炉的炊饼,"这个就挺好。"
潘金莲在里屋听着,心里乐开了花。她悄悄从门缝往外看,只见西门庆站在那儿,进退两难。
"武大兄......"西门庆似乎还想说什么。
"西门官人。"武大郎突然打断他,"您是不是很闲?"
"什么?"西门庆愣住了。
"您要是很闲,可以帮我揉面。"武大郎一脸诚恳,"我教您,不难学。"
潘金莲死死捂住嘴,才没笑出声来。她看见西门庆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般。
"庆......庆还有事......"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连食盒都忘了拿,转身就走。
等他走远了,潘金莲才从里屋出来,看着那个被遗忘的食盒,揶揄道:"咱们大郎如今可是了不得,连西门大官人都敢使唤。"
武大郎却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调侃,认真地道:"他是该找点正事做,整日游手好闲的,不像话。"
潘金莲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觉得,或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当晚,郓哥来送消息时,特意提起了这事。
"金莲姐,您是没看见,西门官人从您家出去时,脸都是青的。"郓哥绘声绘色地描述,"我听见他跟玳安抱怨,说什么'油盐不进'、'对牛弹琴'......"
潘金莲笑着抓了把铜钱给他:"继续说。"
"后来西门官人去王婆那儿喝茶,王婆还劝他,说武大郎就是个实心眼的,让他别白费力气了。"郓哥压低声音,"不过西门官人好像还不死心,我听见他说......总有办法。"
潘金莲的笑容淡了些。她就知道,西门庆不会这么容易放弃。
果然,没过几日,西门庆又来了。这次他不再提合作的事,反而说起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武大兄可知道城南新开了家酒楼?那里的招牌菜......"
"不知道。"武大郎埋头揉面,"我都在家吃。"
"那......城西的戏班子新排了出戏......"
"听不懂。"武大郎头也不抬。
西门庆站在那儿,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半晌说不出话。
潘金莲从厨房出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她故意道:"西门大官人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西门庆像是抓到救命稻草,忙道:"正要请娘子品评一首新诗......"
"诗?"武大郎突然插话,"是'床前明月光'那种吗?我只会这一首。"
西门庆:"......"
潘金莲终于忍不住,笑得首揉肚子。这个武大郎,简首是西门庆的克星。
等西门庆再次悻悻离去,潘金莲戳了戳武大郎的额头:"你呀,真是块木头。"
武大郎却突然道:"娘子,我觉得西门官人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
"他好像特别闲。"武大郎皱眉,"整天不是吟诗就是听曲,也不做正经事。"
潘金莲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很想告诉他真相。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安全。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这日傍晚,武大郎卖完炊饼回来,脸色有些凝重。
"娘子,今日西门官人又来找我。"他放下空篮子,"说想要咱们的炊饼配方。"
潘金莲心里"咯噔"一下:"你怎么说?"
"我说配方是祖传的,不能外传。"武大郎老实交代,"他说愿意出重金,我说多少钱都不卖。"
"然后呢?"
"他好像不太高兴。"武大郎回忆着,"说什么'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潘金莲的心沉了下去。西门庆终于失去耐心了。
她看着武大郎懵懂的脸,突然有些害怕。这个看似憨厚的丈夫,能抵挡住接下来的风雨吗?
夜深了,武大郎己经睡熟,发出均匀的鼾声。潘金莲却辗转难眠,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远处的西门府还亮着几盏灯笼,像野兽的眼睛。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场戏,怕是快要唱到高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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