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府派来的小学徒铩羽而归后，武家小院仿佛被施了咒，连王婆那只老狐狸都绕着走。潘金莲乐得清静，甚至开始琢磨着要不要把藏起来的胭脂水粉拿出来用用——整天对着个“病秧子”和满屋子药味，她觉得自己都快腌入味了。
这日天光正好，武大郎依旧在院子里“带病”研究他的药材，只是这次旁边还放着一盆和好的面团。美其名曰：活动手脚，不能荒废了吃饭的本事。
潘金莲坐在屋檐下的阴凉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武大郎把那几味药材的粉末，像撒芝麻一样，极其吝啬地往面团里掺了一点点。
“你这又是什么新花样？药膳炊饼？”潘金莲吐掉瓜子壳，忍不住吐槽，“吃了是能治病还是能升仙？”
武大郎头也不抬，专注地揉着面团，那面团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被揉捏得光滑柔韧。“安神，健脾。吃不死人。”
潘金莲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魔怔了，什么都往炊饼里加。改明儿是不是还要试试砒霜口味，看哪个有缘人能立地成佛？”她这话本是随口一说，说完自己却先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后院墙角——那里埋着真家伙呢。
武大郎揉面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没接这话茬，反而换了个话题：“娘子，街口李记杂货铺，新到了一批江南的丝线，颜色不错。”
潘金莲一愣，心思立刻被勾了过去：“真的？什么颜色的？有海棠红没有？”她最爱海棠红。
“听说有。还有上好的官粉。”武大郎继续慢悠悠地揉面，“娘子若无事，可以去看看。”
潘金莲心动了。被关在这小院里“陪演”了这么多天，她早就闷得发慌。但……“我走了，你一个人行吗？万一西门庆或者王婆又来……”
“无妨。”武大郎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我如今是个‘废人’，他们来，也探不出什么。娘子去散散心，买些喜欢的东西。”
他的语气太平静，太平常，仿佛真的只是关心妻子，让她去逛街散心。潘金莲盯着他看了半晌，想从他脸上找出点别的意图，却只看到一片深潭似的平静。
“那……我真去了？”她试探着问。
“嗯。”武大郎低下头，又开始专注地给面团塑形，似乎那面团比妻子的行踪更重要。
潘金莲心里那点疑虑被购物的冲动压了下去。她回屋稍微收拾了一下，换了身利索点的衣裳，揣上钱袋，兴冲冲地出了门。
武大郎听着院门关上的声音，揉面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潘金莲走在久违的街道上，只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她先去李记杂货铺转了转，果然看到了武大郎说的江南丝线和官粉，成色极好，她欢喜地买了一些。然后又去布庄看了看新到的料子，去银楼门口张望了几眼最新式的簪子……不知不觉，就在外面消磨了大半个时辰。
等她心满意足，提着大包小包往回走，快到紫石街口时，却远远看见自家院门外，围了一小圈人！
她的心猛地一沉！难道是西门庆又来了？还是王婆搞出了什么新花样？
她加快脚步，挤进人群，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愣住了。
只见院门敞开着，武大郎依旧坐在院子里的小凳上，背对着门口，慢条斯理地……揉着面团。而他面前，站着两个陌生男人。
这两个男人都穿着普通的粗布短打，一个高瘦，一个矮壮，看着像是干力气活的，但眼神却透着一股与衣着不符的精明。他们既不像西门庆派来的打手，也不像王婆那样的市井妇人。
其中那个高瘦的男人，正对着武大郎的背影，用一种带着点奇怪口音的官话说道：“……这位郎君，俺们是外乡来的，路过贵宝地，听说您家的炊饼是一绝，特意来买几个尝尝。”
武大郎头也没回，依旧揉着他的面，声音透过背影传来，带着点“病弱”的沙哑：“今日……不做生意。身子不爽利。”
那矮壮男人接口道：“郎君，俺们不白要，出双倍的价钱！就买两个，垫垫肚子就走！”语气听着客气，却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
潘金莲心里警铃大作。这两人不对劲！普通路人，哪有非要盯着一个“病人”买炊饼的？还出双倍价钱？她下意识地想冲进去，却被旁边一个看热闹的街坊拉住了袖子。
大郎！请叫我潘金莲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大郎！请叫我潘金莲最新章节随便看！“金莲，你可回来了！”那街坊压低声音，“这两个人怪得很，在你家门口转悠半天了，非要买炊饼，大郎都说病了不卖了，他们还赖着不走！”
潘金莲更觉蹊跷。她按捺住冲动，站在人群里，想看看武大郎如何应对。
只见武大郎沉默了片刻，终于停下了揉面的动作，却依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既然二位如此执着……也罢。”
他拿起旁边一个己经做好的生面饼胚子（正是他之前掺了药粉的那个），用手指在饼胚边缘，极其快速地、有规律地按了几下，留下了几个深浅不一的指印。那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揉面时无意留下的痕迹。
然后，他将那饼胚放入旁边的小烤炉里，语气依旧平淡：“只有一个了，火候差些，二位若不嫌弃，就拿去吧。”
那高瘦和矮壮男人对视一眼，目光都紧紧盯着武大郎放入烤炉的那个饼胚，尤其是他刚才按过指印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武大郎用火钳将那个烤得微黄、但明显火候不足的炊饼夹了出来，递给那高瘦男人。
高瘦男人接过炊饼，没有立刻吃，而是仔细地看着炊饼的边缘，手指在那几个指印上轻轻了一下，眼神微微闪烁。然后，他对着武大郎的背影，抱了抱拳，语气变得郑重了些：“多谢郎君。饼，我们收下了。告辞。”
说完，竟真的不再纠缠，拉着那矮壮男人，转身就走，脚步匆匆，很快便消失在街角。
围观的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也议论着散去了。
潘金莲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又看看院子里依旧背对着她、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武大郎，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刚才那一幕，绝不仅仅是买卖炊饼那么简单！武大郎在那饼胚上按的指印，分明是一种暗号！而那两个人，看懂了！
他们是谁？为什么来找武大郎？武大郎用暗号告诉他们什么了？“火候差些”？“只有一个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提着买来的东西，脚步有些发飘地走进院子，反手关上了门。
武大郎己经又开始揉新的面团了，仿佛刚才那两个不速之客从未出现过。
“刚才……那两个人是谁？”潘金莲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武大郎动作不停，语气寻常得像在讨论天气：“买饼的。”
“买饼的？”潘金莲提高音量，“买饼的会盯着你按的指印看？！买饼的会那么干脆就走？！武大郎，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武大郎终于停下动作，转过身，看着潘金莲。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比平时深沉了许多。
“他们……”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是以前……认识的人。”
“以前认识的人？”潘金莲追问，“哪个以前？大厨房的以前？他们来找你干什么？”
武大郎沉默了一下，避重就轻：“没什么大事。只是……确认我是否还活着。”
潘金莲的心猛地一紧！“确认是否还活着”？这话听着怎么那么瘆人？！武大郎的过去，到底牵扯了什么？难道……是仇家找上门了？
她看着武大郎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第一次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她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在联手应付西门庆和王婆的阴谋，可现在，似乎有更庞大、更危险的阴影，正在悄然逼近。
而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这个看似憨厚懦弱的矮子，就站在这片阴影的中心。
“你……”潘金莲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什么。
武大郎却己经转过身，继续揉他的面团，只留给她一个沉默而紧绷的背影。
“娘子，”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近日……若无必要，少出门。”
潘金莲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又想起他刚才用炊饼传递暗号的那一幕，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首窜上来。
她忽然意识到，武大郎之前那句“一个更不好打发的人”，指的或许根本不是西门庆，也不是王婆。
而是这些……来自他“过去”的，能用炊饼暗语交流的，“买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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