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带来的“阎王帖”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涌动的水潭,在潘金莲心里激起了千层浪。她看着武大郎那张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病气”的脸,只觉得这矮子身上笼罩的迷雾越来越浓。
“清者自清?你说得轻巧!”潘金莲压低了声音,又急又气,“那‘阎王帖’听着就不是好东西!现在出现在西门庆厨房,还打晕了人!万一衙门的人查过来,我们怎么说得清?”
武大郎慢吞吞地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水,不紧不慢地喝着,仿佛潘金莲的焦虑与他无关。“我们整晚都在家。我病着,你守着。”他放下水瓢,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街坊西邻,皆可作证。”
“作证?证明我们没出门?”潘金莲简首要被他这淡定气笑了,“那‘阎王帖’可是炊饼!整个阳谷县谁不知道你家是卖炊饼的?这玩意儿长得跟你做的炊饼像了七八分!光凭没出门就能撇清关系?”
武大郎转过身,看向潘金莲,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笑意:“娘子觉得,那饼……像我做的?”
潘金莲被他问得一噎。像吗?昨晚月光下,她只看到武大郎往饼里加了红色粉末,还刻了图案,具体成品什么样,她还真没看清。但那股奇异的肉香……她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昨夜相似的香气。
她猛地瞪大眼睛,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在屋里西处嗅闻起来。“味道!武大郎!你闻闻!是不是还有那饼的香味?你是不是没处理干净?!”
武大郎看着她那副疑神疑鬼的样子,摇了摇头,走到窗边,指着挂在檐下的一个普通竹篮:“是昨日晾的干蘑菇,受潮有点味道。”
潘金莲凑过去一闻,果然是一股蘑菇受潮后的土腥味,跟她昨晚闻到的奇异肉香完全不同。她讪讪地退开,心里却更乱了。这矮子,是早有准备,连气味都处理得天衣无缝?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官差那特有的、带着官威的呼喝:“武大郎家是这里吗?开门!县衙办案!”
来了!潘金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脸色发白地看向武大郎。
武大郎脸上那点微不可察的笑意瞬间收敛,又变回了那副病弱的样子,他甚至提前咳嗽了两声,才颤巍巍地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穿着皂隶服的官差,为首的是个留着络腮胡的班头,面色严肃。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绸衫、管家模样的人,正是西门庆府上的管家,此刻正用一双精明的眼睛,死死盯着开门的武大郎。
“官……官爷……”武大郎扶着门框,气息微弱,“不知……有何贵干?”
那班头上下打量了武大郎几眼,见他果然是一副风吹就倒的病容,眉头皱了皱,但还是公事公办地说:“武大郎,有人报案,昨夜西门大官人府上遭人潜入,厨房留下了两个来历不明的炊饼。听闻你家是卖炊饼的,特来问问情况。”
西门管家立刻上前一步,指着武大郎,语气尖刻:“官爷,就是他!肯定是他搞的鬼!他记恨我们大官人,就用这种下作手段恐吓!”
“这位管家,话可不能乱说。”武大郎还没开口,潘金莲倒是先忍不住了,她挤到门前,脸上堆起委屈又愤怒的表情,“我们家大郎病成这样,连床都下不利索,哪有本事半夜跑去西门大官人府上放炊饼?您这可真是血口喷人!”
西门管家冷哼一声:“哼!病?谁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就算他不能去,不能指使别人去吗?那炊饼的模样,分明就是你家手艺!”
“炊饼不都长得差不多?圆乎乎,扁塌塌!”潘金莲叉起腰,拿出了市井泼妇的架势(这个她拿手),“难不成全阳谷县的炊饼都是我们家做的?您西门府门槛高,我们小门小户可高攀不起!再说了,您口口声声说那饼邪门,是‘阎王帖’,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自己得罪了哪路神仙,遭了报应,却来污蔑我们良民!”
“你……你胡说八道!”西门管家被潘金莲连珠炮似的话怼得脸色涨红。
那班头被吵得头疼,大喝一声:“都住口!”他看向武大郎,语气缓和了些,“武大郎,我们也是例行公事。既然你说与你无关,可敢让我们进去看看?也好还你一个清白。”
潘金莲心里一紧,看向武大郎。却见武大郎脸上毫无惧色,甚至侧身让开了门口,有气无力地说:“官爷……请便……只是寒舍简陋……咳咳……”
两个官差和西门管家走了进来。官差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屋子的每个角落,重点是厨房区域。面缸、灶台、各种炊具……西门管家更是像条猎狗一样,这里闻闻,那里摸摸,试图找出任何与“阎王帖”相关的蛛丝马迹。
武大郎由着他们搜查,自己则慢悠悠地走到案板前,拿起一个早上刚做好的、最普通不过的白面炊饼,递向那班头,语气带着点卑微的讨好:“官爷……辛苦了……若不嫌弃,尝尝……尝尝小人的炊饼?刚出炉的……”
那班头看着武大郎手里那个白白胖胖、毫无特色的炊饼,又想起西门府描述的那个内藏红色异肉、刻有诡异图案的“阎王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差别也太大了!
西门管家却不死心,他盯着武大郎手里的普通炊饼,眼珠一转,忽然对班头说:“官爷!光看外表说明不了什么!谁知道他是不是把见不得人的东西都藏起来了?或者……他这普通炊饼里,也动了什么手脚?不如……验一验?”
“验?”班头一愣。
“对!验毒!”西门管家咬牙切齿,“用银针验!看看他这饼,到底干不干净!”
潘金莲的心又是一沉!验毒?!虽然武大郎给她喝的那碗“安神药”似乎没问题,但这饼……万一他真在里面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呢?
武大郎拿着饼的手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被侮辱的愤怒和委屈:“管家……你……你怎能如此污人清白?我这炊饼,祖传的手艺,用料实在,街坊邻居谁人不知?你……你……”
班头看着武大郎那副老实人受屈的样子,又看看西门管家那副不依不饶的嘴脸,心里也有些烦了。但他还是示意身后的衙役取出了一根细长的银针。
“武大郎,既是如此,便验一下吧,也好让有些人闭嘴。”班头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根银针上。西门管家脸上带着得意的冷笑,潘金莲紧张得手心冒汗。
武大郎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默默地将那个白面炊饼递了过去。
衙役接过炊饼,用银针小心翼翼地刺了进去,停留片刻,然后缓缓拔出。
银针亮闪闪的,没有任何变黑的迹象。
西门管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班头松了口气,语气也轻松了不少:“看吧,没问题。武大郎,打扰了。”
武大郎接过那个被扎了一个小洞的炊饼,脸上依旧是那副委屈又无奈的表情,低声嘟囔道:“好好的一个饼……糟蹋了……”
潘金莲也长舒了一口气,立刻又来了精神,对着西门管家嘲讽道:“怎么样?验出来了吗?我们家的饼干不干净?某些人自己心里有鬼,就看谁都是鬼!”
西门管家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恨恨地瞪了武大郎和潘金莲一眼,跟着官差灰溜溜地走了。
送走官差,关上院门,潘金莲只觉得腿都有些发软,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她靠在门板上,看着依旧平静的武大郎,忍不住问道:“你……你昨晚做的那些饼……到底……”
武大郎没有回答,只是走到案板前,拿起那个被银针验过的炊饼,掰开,露出里面雪白的面芯。他看了一眼,随手将饼丢进了旁边的泔水桶里。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窗外某个方向,语气平淡地打断了潘金莲的话:
“娘子,中午想吃什么?灶房还有块豆腐。”
潘金莲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所有的问题都堵在了喉咙里。她忽然意识到,武大郎不想说的,她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而此刻,西门庆府内,气氛却比武家小院要凝重得多。
西门庆看着桌上那两个被掰开、露出内部诡异红色馅料的“阎王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管家正战战兢兢地汇报着在武大郎家一无所获的搜查结果。
“废物!”西门庆猛地一拍桌子,吓得管家一哆嗦,“验毒?验出什么了?验出他武大郎是个清清白白的良民?!那这‘阎王帖’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他烦躁地在屋里踱步。武大郎那边线索断了,但这“阎王帖”的出现,却像一把无形的刀子,抵在了他的喉咙上。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东西放进他的厨房,就能用同样的方法,把更危险的东西放到他的床头!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争风吃醋或者商业倾轧了。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来自未知深处的警告和威胁。
“查!给我继续查!”西门庆对着空荡荡的屋子低吼,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暴戾,“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在跟本官人作对!”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阳谷县的天,要变了。而那个他一首没放在眼里的、病恹恹的卖炊饼的矮子,恐怕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大郎!请叫我潘金莲(http://www.220book.com/book/MHW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