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摔门而去的声响还在院子里回荡，王秀莲蹲在灶台边，手里攥着块抹布，却半天没擦一下灶台。锅里的剩米饭还冒着热气，可她看着那白花花的米粒，心里却堵得慌 ——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弟弟，就这么闹僵了，传出去街坊邻居指不定怎么说。
“妈，别擦了，坐下歇歇吧。” 陆建设端了碗热水递过去，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眶，心里也不是滋味。他知道母亲重情义，刚才拒绝舅舅，她比谁都难受。
王秀莲接过碗，却没喝，只是盯着碗里的热气发呆：“建设，你说我是不是太狠心了？他毕竟是你舅舅，小时候总护着我。有次我跟邻居家孩子吵架，他拿着木棍就冲上去帮我，自己胳膊都被打青了……” 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粗糙的灶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陆建设坐在母亲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妈，我知道您念旧情，可舅舅现在不是小时候了。他今天来，不是走亲戚，是来占便宜的 —— 要工作、要粮票，哪样不是狮子大开口？咱们要是答应了，下次他还会来要更多，到时候咱们怎么办？总不能把家里的东西都给他吧？”
里屋传来父亲的咳嗽声，陆根生拄着拐杖走出来，坐在门槛上，点了袋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带着沙哑却格外坚定：“秀莲，建设说得对。亲戚之间帮衬是应该的，但得有个度。当年他帮你，咱们记着情，可不能用家里的生计去填他的无底洞。” 他抽了口烟，又说，“我住院那阵子，他就来看过一次，提了袋烂苹果，转身就问你要粮票，那时候咋不想着旧情？”
王秀莲愣了愣，是啊，父亲住院那么久，舅舅除了那次象征性的探望，就再也没露过面，倒是听说他给供销社主任送礼，想让自己儿子进供销社当临时工，花了不少钱。这么一想，心里的愧疚就淡了些。
“可…… 可他毕竟是我弟弟，要是真遇到难处了，咱们不帮，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王秀莲还是有点犹豫，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手足情，哪能说断就断。
“帮，当然帮。” 陆建设赶紧说，“但得帮在点子上。要是舅舅真生病了，或者家里遭了灾，咱们就算砸锅卖铁也得帮；可他现在是想让表弟不劳而获，这种忙不能帮 —— 不仅害了表弟，还会拖垮咱们家。” 他顿了顿，又说，“我刚才说了，要是表弟真想进厂，我帮他找复习资料，让他好好学技术，下次招工考试凭自己的本事考进来，这样他在厂里也能抬得起头，比走后门强多了。”
王秀莲摸了摸眼泪，看着陆建设：“你说的是真的？你真愿意帮磊磊找资料？”
“当然是真的。” 陆建设笑着说，“他是我表弟，我能不帮吗？但得让他自己努力，不能总想着靠别人。您忘了，我刚进厂的时候，不也是从学徒做起，天天跟着赵师傅学技术，才慢慢站稳脚跟的？”
这时，陆小梅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着个皱巴巴的糖纸：“妈，刚才舅舅在巷口跟张婶说你坏话，说你小气，不给他粮票。” 小孩子不懂藏话，首愣愣地就说了出来。
王秀莲的脸一下子红了，又气又委屈：“他怎么能这样？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妈，别生气。” 陆建设拉住母亲的手，“嘴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怎么说。咱们日子过得踏实，比啥都强。再说了，张婶她们都知道舅舅的脾气，不会信他的。”
正说着，张婶端着一碗刚煮好的红薯粥过来了，进门就说：“秀莲，我刚才听见你家有动静，是不是你弟弟来了？” 她看了看王秀莲的脸色，又说，“我都听说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 你弟弟那人，就是贪小便宜，全巷子的人都知道。上次他跟我借缝纫机，说是给磊磊做衣服，结果拿去给供销社主任家缝被套了，我都没说啥。”
王秀莲没想到张婶会这么说，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散了不少：“张婶，还是你理解我。”
“我咋不理解？” 张婶把粥放在桌上，“过日子谁不难？要是亲戚都像你弟弟这样，那日子就没法过了。建设做得对，就得有原则，不能惯着他！”
有了张婶的安慰，王秀莲彻底想通了，擦了擦眼泪，笑着说：“你说得对，以后我再也不迁就他了。咱们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不欠任何人的。” 她站起身，把锅里的剩米饭盛出来，“建设，晚上给你爸熬点粥，再蒸个红薯，咱们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好！”
看着母亲重新振作起来，陆建设心里也松了口气。他知道，母亲这关算是过去了，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家里就能拧成一股绳，不再有人动摇。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桌旁，喝着热乎乎的红薯粥，就着咸菜，却吃得格外香。陆根生喝了一碗粥，咳嗽都轻了些，看着陆建设说：“建设，你长大了，能替家里拿主意了。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
“爸，您放心，我一定让咱们家过上好日子。” 陆建设举起碗，跟父亲碰了一下，“以后咱们顿顿都能吃白米饭，还能给您买好药，让您的身体好起来。”
王秀莲看着父子俩，眼里满是笑意：“是啊，咱们靠自己，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陆小梅也举着小碗，奶声奶气地说：“我也要好好学习，以后帮哥干活！”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桌上的粗瓷碗，也照亮了一家人脸上的笑容。陆建设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暖暖的 —— 这就是他奋斗的意义，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名利，而是为了让家人能安心吃饭，能踏实睡觉，能笑着面对每一天。
他摸了摸兜里的五毛钱，那是卖米赚的第一笔 “外快”，虽然不多，却透着实实在在的希望。他知道，只要家人齐心，只要自己肯努力，不管遇到多少困难，都能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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