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傍晚，陆建设刚把自行车支在院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母亲略显局促的声音：“他舅，你快坐，我给你倒茶。” 心里 “咯噔” 一下 —— 这是舅舅王大军的声音，平时一年到头也不来一次，今天怎么突然上门了？
推开门进去，果然看见王大军坐在桌旁，穿着件半旧的中山装，袖口磨得发亮却熨得平整，这是供销社职工的 “体面”；舅妈坐在旁边，手里捻着块碎布，眼睛却在屋里西处打量，像是在数家里的家当；表弟王磊缩在墙角，手里攥着个弹弓，见陆建设进来，赶紧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
“建设回来了？” 王大军抬了抬眼皮，语气带着点长辈的倨傲，“听说你最近在厂里混得不错，还得了奖？真是出息了。” 他嘴上夸着，眼神却瞟向桌上那本 “先进生产者” 奖状，手指不自觉地着茶杯沿。
陆建设点点头，放下工具箱：“就是运气好，赶上了技术革新。舅舅今天来有事？” 他没绕弯子 —— 王大军向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是来求帮忙的。
王大军干咳了一声，终于切入正题：“是这么回事，磊磊明年就满十八了，在家待着也不是事儿，想让他进你们红旗机械厂，你看能不能跟厂长说说，走个后门？” 他说着，推了推王磊，“快，跟你哥说谢谢。”
王磊嘟囔了一句 “谢谢哥”，又赶紧低下头。舅妈也帮腔：“建设啊，你看你现在是厂里的红人，跟厂长说句话还不是小事？磊磊要是能进厂，以后就是吃公家饭的工人了，我们也能跟着沾光。”
陆建设还没开口，母亲先急了：“他舅，建设就是个普通工人，哪能跟厂长说上话？再说厂里进人都要考试，哪有走后门的道理？” 她怕陆建设为难，赶紧打圆场。
“普通工人？” 王大军不乐意了，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普通工人能得‘先进生产者’？普通工人能让老厂长亲自夸？秀莲你就是太老实！建设，我跟你说，这事你必须帮 —— 想当年你小时候发烧，还是我背着你去的医院，这份情你不能忘！” 他开始翻旧账，语气也硬了起来。
陆建设皱了皱眉：“舅舅，不是我不帮，是真帮不了。厂里最近确实在招人，但必须通过考试，考不上就算是厂长的亲戚也进不来。” 他说的是实话 —— 红旗机械厂虽然是国营厂，但最近老厂长抓纪律，招工卡得很严。
“考试？磊磊哪会考试啊！” 舅妈急了，“建设你就不能通融通融？哪怕先当个临时工也行啊！”
“临时工也得有技术，磊磊连扳手都不会用，进车间也是添麻烦。” 陆建设说得首接，“要是他真想进厂，我可以帮他找复习资料，让他好好学几个月，下次考试说不定能考上。”
王大军脸色沉了下来，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找资料有啥用？磊磊不是那块料！我看你就是不想帮！行，进厂的事就算了，那粮票你总得给点吧？我们家这个月粮票不够了，你给五十斤，等下个月我再还你。” 他得寸进尺，首接开口要粮票。
“五十斤？” 母亲吓了一跳，“他舅，我们家粮票也紧张，建设一个月才三十斤，还要养活我们老两口和小梅，哪有五十斤给你啊？” 她赶紧把装粮票的铁皮盒往抽屉里塞了塞。
“紧张？我看你们家日子过得挺好啊！” 王大军瞥了眼灶台上的白米饭碗，“中午还吃白米饭呢，我们家顿顿都是玉米面糊糊。建设，你要是不给，就是看不起你舅舅，以后亲戚都没法做了！” 他开始撒泼，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陆建设心里的火气上来了，但还是压着没发作：“舅舅，粮票我确实没有那么多，最多能给你十斤，还是我从自己口粮里省出来的。要是你嫌少，我也没办法。” 他起身去抽屉里拿粮票，态度坚决 —— 不能惯着这种得寸进尺的亲戚。
王大军看着陆建设递过来的十斤粮票，脸涨成了猪肝色：“十斤？你打发要饭的呢！陆建设，我算是看清你了，出息了就不认亲戚了！行，这粮票我不要了，以后你们家有事，也别找我！” 他说完，猛地站起来，拉着舅妈和王磊就往外走，出门时还故意把门摔得 “哐当” 响。
母亲赶紧追出去：“他舅，你别生气啊！粮票你拿着，有事咱们再商量……” 却被陆建设拉住了。
“妈，别追了。” 陆建设把母亲扶回屋，“这种亲戚，你越是退让，他越是得寸进尺。咱们凭自己本事吃饭，不欠他的。”
母亲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说得对，可他毕竟是我弟弟，闹僵了以后怎么见面啊？” 她眼圈有点红，心里既委屈又无奈。
“见面就见面，咱们问心无愧。” 陆建设给母亲倒了杯热水，“要是他真有困难，比如生病住院，咱们该帮还得帮；但像这样找工作、要粮票的，不能帮 —— 帮了一次还有无数次，咱们家也负担不起。”
这时，父亲陆根生从里屋出来，咳嗽了两声：“建设说得对。做人得有原则，不能因为是亲戚就没底线。磊磊要是真想有出息，就得自己努力，靠别人是靠不住的。” 他很少说话，但一开口就说到了点子上。
母亲看着父子俩，慢慢点了点头：“行，听你们的。以后我也硬气点，不再惯着他了。” 她擦了擦眼角，心里的石头反而落了地 —— 以前总怕得罪弟弟，现在想通了，日子是自己过的，踏实最重要。
陆建设看着母亲释然的样子，心里也松了口气。他知道，拒绝亲戚可能会被人说 “无情”，但如果不拒绝，只会让家里陷入更大的麻烦。在这个处处需要算计的年代，守住自己的底线，才能让家人过得安稳。
晚上，陆小梅趴在桌上写作业，突然问：“哥，舅舅以后真的不跟我们来往了吗？”
陆建设摸了摸妹妹的头：“不会的。等他想通了，就会来了。就算不来，咱们也能把日子过好，对不对？”
小梅用力点头：“对！哥有本事，能让我们天天吃白米饭！”
陆建设笑了，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格外踏实。他知道，拒绝不合理的要求，不是无情，而是对家人的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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