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的雨来得急,清晨还透着微光的天,转眼就被铅灰色的云层压得低低的,细密的雨丝像被谁抖落的银线,斜斜落下,打在西街新租的铺子门板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那声音不吵,反倒像谁贴在耳边轻声絮语,把空荡的铺子衬得格外安静。
顾彦辰和苏晚晚正忙着收拾铺子。
顾彦辰握着扫帚,弯腰清扫地上的灰尘——前任布庄老板走得急,墙角还留着些零碎的线头,他扫得仔细,连砖缝里的灰都没放过。苏晚晚则端着铜盆,用浸了温水的粗布擦拭柜台,那是个老松木柜台,木纹深深浅浅,擦干净后泛着温润的光泽,指尖摸上去,还能感受到木头经年累月沉淀的温度。
墙角堆着刚从东巷林老汉家买来的芒果和荔枝,芒果表皮裹着晶莹的晨露,荔枝串还带着新鲜的绿枝叶,甜润的果香混着潮湿的雨气,在铺子里慢慢散开,驱散了空屋的冷清。
“歇会儿吧,晚晚。”
顾彦辰放下扫帚,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帕子——是苏晚晚之前给他绣的,边角绣着小小的桂花。
他快步走到苏晚晚身边,看着她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心里泛起一丝心疼:“铺子里的活儿不急,我们先把货架搭起来,食材明天再整理也不迟,别累着了。”
苏晚晚接过帕子,轻轻擦了擦汗,帕子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是顾彦辰常用的味道。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铺子东墙——那里钉着个小铜钉,挂着块巴掌大的红布挂坠。
红布是在临江府客栈拜堂时,顾彦辰系在她手腕上的那块,后来她嫌系着做事碍事,又舍不得收进箱子里,便找了根细麻绳,缝成小小的挂坠挂在墙上,每天抬头就能看见。
“彦辰,你还记得在临江府的那天吗?”
苏晚晚的声音轻悠悠的,像被雨打软的风,
“我们拜堂的时候,王掌柜特意跑到灶房,用陶罐煮了红糖鸡蛋,端上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他说‘这就算你们的喜酒了,虽然简单,却也讨个喜庆’。”
顾彦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块红布,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笑,眼里漫开温柔的回忆:
“怎么不记得?那天你穿的还是那件淡蓝色布裙,裙摆沾了点客栈楼梯的灰。拜天地的时候,你紧张得手都在抖,最后一步差点踩空,还是我伸手扶了你一把,你当时脸一下子就红了,连话都说不利索。”
“哪有!”
苏晚晚的脸颊瞬间红透,像被雨打湿的桃花,她伸手轻轻推了顾彦辰胳膊一下,语气里带着点娇嗔,
“明明是你!当时叫我名字的时候,声音都哑了,我还以为你紧张得要忘词,偷偷捏了把汗呢!”
两人相视一笑,铺子里的氛围忽然就软了下来,连窗外的雨声都好像轻了几分。
苏晚晚走到墙边,指尖轻轻拂过红布挂坠,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红布被吹得轻轻晃动,蹭过她的指尖,带着熟悉的粗糙触感。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轻得像雨丝落在叶子上:“其实那天早上,我醒得特别早,天还没亮就睁着眼看客栈的茅草屋顶。我还偷偷摸了摸手腕上的红布,心里偷偷想,要是这婚礼能再正式一点就好了——哪怕只是多一朵红头花,多一个人说句祝福,也比在小客栈里,只有王掌柜一个人见证强。”
顾彦辰心里猛地一动,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酸软。
他其实也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拜堂时,苏晚晚红着脸低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却遮不住她微微泛红的耳尖。
当时他看着她,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要是能给她一场真正的婚礼就好了。
有大红的嫁衣,绣着她喜欢的桂花;有吹吹打打的唢呐,热热闹闹的;有沈砚、李老爷他们来做见证,而不是在简陋的客栈里,连杯像样的喜酒都没有,只有两碗红糖水当喜宴。
可那时忙着赶路去南州,又怕自己唐突了她——毕竟他们一开始说好是“假结婚”,他怕这话一说,会让她误会,便把念头悄悄压在心底,没敢说出口。
“晚晚。”
顾彦辰上前一步,轻轻握住苏晚晚的手。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揉面、握刀磨出的薄茧,却格外温暖,能把她的手完全裹住,驱散所有不安,
“等我们把‘晚辰居’开起来,生意稳定了,我们就办一场真正的婚礼。我去南州最好的‘锦绣庄’给你买红嫁衣,再找最有名的张绣娘,在嫁衣上绣满你喜欢的桂花——你不是总说江南的桂花最香吗?我们就把桂花绣在嫁衣的裙摆、袖口上,让它陪着你。到时候,我们再给沈砚、李老爷、王掌柜他们写书信,请他们来南州,亲眼看着我们拜堂,让他们也看看,我们在南州过得很好。”
苏晚晚猛地抬头,眼里瞬间亮了起来,像有星光落进了眼眸,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哄我开心的?”
“当然是真的。”
顾彦辰用力点头,目光格外认真,像在许下一个要用一辈子去兑现的承诺,
“在临江府的那次,太寒酸了,委屈你了。我想给你一场像样的婚礼,不是‘假的’名分,是让西街的邻居、南州的客人都知道,你苏晚晚是我顾彦辰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想一辈子好好照顾的人,不是临时凑数的‘合作伙伴’。”
苏晚晚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轻轻掉落在手背上,带着温热的温度。
她想起穿越过来的日子:刚到这乱世时,遇到顾彦辰,一起在江南镇集市摆摊,被刘三刁难时,是他挡在前面;被“福记”陷害时,是他想出办法破局;再到临江府那场简单的拜堂,一路的风雨,都是他陪在身边。
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假结婚”的身份,以为只要能安稳活下去就好,可听到顾彦辰的话,才发现心里早就藏着对一场真正婚礼的期待——不是为了那身红嫁衣,也不是为了热闹的排场,而是为了确认,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想和自己一起,把这乱世里的日子,好好过下去。
“我不要太铺张的。”
苏晚晚吸了吸鼻子,伸手抹掉眼泪,脸上却绽开了灿烂的笑,眼里还闪着泪光,却亮得惊人,
“有红嫁衣就好,不用太华丽,绣几朵桂花就够了。到时候再请东巷的林老汉和北码头的张渔民来坐坐,他们帮了我们好多——林老汉总给我们留最新鲜的芒果,张渔民每天早上特意挑最大的虾留给我们,他们就算是我们在南州的亲友了。”
“都听你的。”
顾彦辰拿出自己的帕子,轻轻帮她擦去脸颊的泪痕,指尖划过她的脸颊时,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我们慢慢来,不着急。先把铺子开好,等芒果酥、虾饺卖火了,让‘晚辰居’在西街站稳脚跟,我们就着手准备婚礼。到时候,我们还要在铺子里摆喜糕,就用我们自己做的点心——芒果酥、荔枝糕,再做些江南的桂花糕,请街上的邻居、常来的客人都来尝一口,让大家都知道,我们‘晚辰居’的掌柜,要办真正的婚礼了。”
雨渐渐停了,云层慢慢散开,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铺子的木窗,斜斜地洒在铺子里,给墙上的红布挂坠镀上了一层金边,那抹红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亮,像一团小小的火焰。
顾彦辰和苏晚晚并肩站在柜台后,看着窗外渐渐热闹起来的西街:卖水果的小贩挑着担子吆喝,声音洪亮;渔民提着刚从北码头运来的海鲜走过,竹筐里的虾还在蹦跳;几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追着蝴蝶跑,笑声清脆。
两人心里满是期待,铺子里的货架还没搭好,新的点心配方还没完全定下来,未来或许还会遇到“岭南居”的打压、食材涨价的麻烦,可一想到以后会有一场真正的婚礼,会和身边的人一起,把“晚辰居”经营得越来越好,心里就充满了力量,连之前收拾铺子的疲惫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彦辰,我们先把‘芒荔酥’的配方定下来吧!”
苏晚晚从墙角抱起一个芒果,芒果沉甸甸的,带着新鲜的果香,她眼里闪着光,像抱着什么宝贝,
“等我们办婚礼的时候,喜糕就用这个配方做,芒果的甜混着荔枝的香,让大家都尝尝我们的心意,也尝尝我们在南州的好日子。”
顾彦辰笑着点头,伸手从布包里拿出一把小巧的牛角刀——是离开江南镇时,李老爷送的,刀刃锋利。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苏晚晚递来的芒果,指尖轻轻划过金黄的表皮,动作温柔:“好,我们今天先做三锅,试试芒果泥和荔枝蜜的比例怎么调最好。以后不管是做点心,还是办婚礼,我们都一起商量,一起准备,再也不分开。”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像一幅被阳光熨烫过的温暖画卷。
墙上的红布挂坠在风里轻轻晃动,像是在为这场未来的婚礼,提前送上无声的祝福。
他们知道,这场真正的婚礼或许要等些日子,或许会遇到新的困难,可只要彼此在身边,手牵手一起走,用双手把日子慢慢过好,就一定能等到那一天——有大红的嫁衣,有香甜的喜糕,有亲友的祝福,有一场完完全全属于他们的,真正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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