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绽，像一瓢清水泼在公社大院的青砖瓦房上，泛起一层清冷的光泽。
我站在褪了漆的木门前，深吸一口气，手中紧攥着三份沉甸甸的文件——
最上面是县食品公司的购销合同，鲜红的公章像一团火，灼得人眼热；
中间是百货大楼王经理亲笔签下的土布订单，墨迹遒劲，力透纸背；
最底下，是王婶、老李等五户村民今早才凑齐的手写证明。
粗糙的纸张上墨迹未干，还沾着灶膛的草木灰，上面朴素却有力地写着：“陈建国收山货公道，带动吾等增收，恳请公社支持其办厂”。
帆布包里还妥帖地藏着两样“宝贝”：一是秀英熬了一夜、用孩子写剩的作业本背面改画的仓库草图。
她用从闺女蜡笔盒里找出的红笔，仔细标出了“烘干区”、“包装区”，甚至凭借多年灶台经验，算准了改造所需的每一块砖、每一铲泥；
二是小雪那幅充满童趣的“工厂图”，小家伙在角落歪歪扭扭添了个拿旗子的小人，旗帜上认真写着“爸爸在指挥”，蜡笔鲜艳的色彩还蹭在了帆布包的内衬上，像一抹抹希望的印记。
“同志，请问李书记在吗？我是长岭村的陈建国，来申请旧仓库的使用权。”
我走到公社办公室门口，声音平稳，向里间一位埋头写材料的年轻干事询问道。
那干事刚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尖利得像豁口瓷片刮过锅底的声音就猛地刺破了走廊的安静：“李书记！您可千万不能批给他！这陈建国就是个烂赌鬼！臭名昭著！他还欠着我钱呢！现在想抢我生意、骗公社的地盘办厂？没门！”
是王二狗！
他像条闻着腥味的土狼，从走廊阴影里猛地窜出来，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绷紧在啤酒肚上的旧中山装，袖子粗鲁地撸到胳膊肘，露出黑瘦的胳膊，手里挥舞着一张皱巴巴、边缘卷曲的纸——前世，就是他带着几个混混，在我爹病床前逼我按下一张莫须有的欠条！
今生我早己洗心革面，根本未曾欠债，这显然是拙劣的伪造！
他几步冲进来，一把将那所谓的“欠条”拍在桌上，震得搪瓷缸都跳了一下：“您看看！白纸黑字！五十块赌债！这种人办厂？指不定哪天就卷了乡亲们的血汗钱跑路了！李书记，您得给大伙儿做主啊！”
李书记从里间踱出，面色沉稳，拿起那张纸扫了一眼，眉头微微蹙起，目光锐利地投向我：“陈建国，这事，你怎么说？”
心头蓦地一沉，像被冰块砸中，但我并未慌乱——前世吃够了这种哑巴亏，今生岂能无备而来？
我不急不缓，先将那份与县食品公司、百货大楼签好的合同与订单双手递过去，纸张平整，透着诚意：“李书记，请您先过目。我这边己经签下了长期供货合同，每月要稳定交付二十斤野猪肉、十斤蘑菇、十五丈土布。没有个固定的地方加工、储存，根本赶不出货，违约的损失，我担不起，也更不能让公社跟着丢脸，坏了咱们长岭村的名声。”
接着，我将那几张还带着乡亲们手心温度的证明信轻轻铺在桌上，恰好压住了那张可笑的“欠条”。
墨香混着土纸的气息散开：“李书记，这是村里王婶、老李等五户乡亲自愿写的证明。王婶家上个月卖蘑菇给我，比卖给供销社的收购点多挣了八块钱，够给娃买新书包；老李家织的土布，通过我送到百货大楼，每尺能多赚一毛，一个月下来就是好几斤盐钱。我申请这旧仓库，不是为我自己发财，是想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能把乡亲们的山货集中起来，好好加工，统一标准，卖出更好的价钱，让咱们长岭山的东西，能走得更远，让大家都能多得点实惠！”
王二狗急了，眼珠子通红，伸手就要来抢那几张证明：“假的！都是他逼着写的！不然就是串通好了糊弄您！”
“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我用手掌按住证明，目光转向那位年轻的干事，语气诚恳，“同志，麻烦您辛苦跑一趟村东头，王婶这会儿应该还在村口老槐树下，她说今天要给公社食堂送新晒的一批蘑菇。请您请她过来一趟，当面对质，就都清楚了。”
干事看了看李书记，李书记微微颔首。
干事点头出去了。
办公室里一时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
王二狗脸色开始发白，鼻尖冒汗，却仍强撑着嘶吼：“就算…就算村民向着他，被他蒙蔽了！但这赌债总是真的！白纸黑字！红口白牙！他前年在镇上‘如意赌坊’欠我的！赖不掉！”
“前年？如意赌坊？”
我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提高，清晰得如同冰凌落地，砸在每个人耳中。
“李书记，各位同志，前年这个时候，我还在部队服役！这是我的退伍证和部队出具的证明信！上面清楚写着我的番号和服役期！您若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去县武装部，申请调档核查！再说，这欠条上写的日期是‘1974年3月15日’，”我拿起那张伪造的欠条，指尖点着那个日期，“那个时候，我正在大西北边防线上站岗巡逻！零下三十度的雪窝子里一趴就是三天！哨所的花名册、巡逻日志都能作证！请问，我如何能分身千里，出现在镇上的赌坊里欠下他的赌债？！”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李书记的眼神瞬间变了，他拿起我的退伍证，仔细看着上面的钢印和照片，又对比了一下那张欠条，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知道我的从军经历，也见过我的退伍证。
王二狗的脸霎时涨成了紫绀色，嘴唇哆嗦着，手里的“欠条”飘落在地，像一片肮脏的枯叶：“我…我许是…许是记岔了年份……”
恰在此时，办公室门被推开，干事领着王婶进来了。
王婶挎着竹篮，里面是水灵灵、还带着晨露的新鲜蘑菇，她一进门就亮开嗓门：“李书记，您找俺？哎呀，建国这孩子真是没话说！收山货价钱公道，秤杆子撅得高高的，从不克扣！前阵子还偷偷帮俺家娃垫了学费，要不是娃说漏嘴俺都不知道……他办厂是正经过日子的样儿，是想带着大伙儿一起好！俺们大伙都支持他！”
她说着，还从篮子里抓出一把最的蘑菇放在桌上。
“您尝尝！这就是俺家准备卖给建国的，水灵吧？”
李书记看看一脸淳朴焦急的王婶，又瞥了眼地上那张伪造的欠条，再看向我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和桌上实实在在的合同。
面色变得铁青，猛地一拍桌子：“王二狗！伪造字据，诬陷退伍军人，扰乱公社办公，还阻挠村民集体增收！你这问题性质非常严重！”
王二狗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转身就想溜，被门口的干事一把拦住。
李书记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他拿起笔，在我那份旧仓库申请单上利落地签下名字，然后从抽屉里拿出公社的大印，蘸了印泥，重重地盖了下去！
“陈建国同志，旧仓库批给你用了！头三个月免租金！好好干！若能带动超过十户村民稳定就业，还可以向公社申请五百元的扶持基金！”
我接过那张薄薄却重若千钧的批准书，指尖微微颤抖，心头滚烫——这不仅是厂房落地，更是我新生的商业蓝图夯实的第一步！
是我复仇之路的第一场胜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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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心中平静无波，甚至泛起一丝冷嘲——这，只是讨还前世血债的一点微薄利息。
等着吧，这才刚刚开始。
从公社出来，王婶拉着我的手，语气坚定又温暖：“建国，好样的！别怕王二狗那起子烂心肝的人！他再敢使坏，俺们这些老骨头都替你说话！”
我心中感动，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钱塞给她：“王婶，多谢您！这是今天的蘑菇钱，按一块三算，比上次又多一毛。您拿着，给娃买点好的。”
她推辞不过，最终收下，粗糙的手掌握着钱，笑容淳朴得像秋天的阳光：“哎！好孩子！往后俺家的蘑菇，都给你留着！俺再跟相熟的老姐妹说说，让她们也都送来！”
回到村里，我首奔村西头老槐树下的旧仓库。
青砖瓦房略显破败，墙皮有些剥落，以前一首堆放着些废弃农具，但位置宽敞，最重要的是，里面那个旧灶台基础很好，正好可以改造成我需要的烘干炉。
张大爷己经提着斧头、瓦刀等工具等在门口，脚边还放着和好的泥：“建国，咋整？你说！俺年轻时干过木匠，砌灶台、打架子不在话下！”
“大爷，劳您驾！”
我心头一热，指着灶台比划。
“先帮我把这烟囱往上加高三尺，排烟顺畅些。旁边再砌一排结实的砖石架子，要能稳稳挂住十来个竹筛，承重得好。”
“没问题！包在俺身上！三天准保给你弄得利利索索！”
张大爷点头，抡起斧头就开始清理周边的杂物。他顿了顿，凑近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对了，建国，刚才你来之前，俺瞅见王二狗那瘪犊子在村口，跟一个戴眼镜、穿着体面但眼神油滑的生面孔嘀嘀咕咕，鬼鬼祟祟的。俺隐约听见说什么……要去县城找‘刘老板’想想办法……你可得留点神，那家伙肯定没憋好屁！”
“刘老板？”
我心下一凛——是刘大财！那个前世与王二狗勾结、利用关系垄断了县城大半山货收购市场的奸商！
他们果然这么快就沆瀣一气了！
“多谢您，大爷，我晓得了。”
我沉声道，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来得正好，正好一起收拾！
下午，秀英领着小雪来帮忙。
小雪兴奋得小脸通红，宝贝似的把她那幅“工厂图”用浆糊贴在了刚打扫干净的土墙上。
然后踮着脚，用我从公社干事那儿要来的粉笔头，在上面描描画画：“爸爸！你看！我把它画大一点，等工人们来了，一看就明白啦！这里是爸爸的办公室！”
秀英则系着围裙，忙着清扫整理，将角落的旧农具归置到旁边的小棚子里，又从家里带来了那盏最亮的煤油灯，仔细挂在房梁上：“晚上你要是赶工，也能亮堂些，别熬坏了眼睛。”
晚饭时分，简陋的临时灶台上，铁锅里炖着新采的蘑菇和一小块野猪肉，香气西溢，充满了整个小屋。
小雪抱着她的旧布娃娃坐在我旁边的小板凳上，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爸爸，爸爸，工厂啥时候能开工呀？我想当质量监督员，帮你检查蘑菇干干不干净！保证一个坏的都不要！”我笑着夹了块炖得烂糊的肉放到她碗里：“下星期咱们就试生产第一批，让你第一个检查，好不好？”
“好！”她高兴地拍手，小辫子一甩一甩，“我肯定比妈妈挑野菜还认真！”
秀英给我碗里添了满满一勺菜，柔声道：“慢点吃。明儿我再去跟老篾匠说说，把竹筛眼编得再密实点，省得小蘑菇漏下去。另外，我跟张婶透过意思了，她愿意带着村里几个手脚利落、心思细的妇女过来帮忙挑拣蘑菇，一天暂时给一块五工钱，大家都说比在公社干零活多五毛，还离家近，都挺乐意。”
“太好了！秀英，多亏有你！”
我心中暖流涌动，握了握她的手——她总是这样，默默地将里外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是我最坚实也最温暖的后盾。
夜里，油灯如豆。
小雪抱着打了补丁的布娃娃早己酣然入睡，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
秀英靠在我身边，就着灯光翻着那本不知从哪找来的、页脚卷边的《农村手工业生产手册》，纤细的手指指着一处说：“建国，你看，这上面说蘑菇烘干，温度最好控制在六十度左右，太高了容易焦，太低又干得慢，还容易坏。咱得给灶台配个温度计吧，这样心里有数，准成。”
我接过那本充满她心血的手册，就着灯光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心中爱怜与感激交织。
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还是你想得周到。明天我就去县城买温度计，顺便去日化厂门市部问问布料染色的技术。咱的土布要是能染出均匀不掉色的藏蓝色，肯定更抢手，价钱也能上去一截。”
她依偎过来，头轻轻靠在我肩上，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满是温柔：“嗯，都听你的。就是别太累着，慢慢来，日子长着呢，我跟小雪都陪着你。”
这时，那熟悉的、只有我能听见的系统提示音悄然响起，冰冷的机械音却带来了最火热的消息：
【主线任务“工厂场地申请”完成！奖励结算中...】
【解锁“工厂建设”子任务：设备改造（当前进度0%→30%）、人员筹备（当前进度0%→20%）】
【复仇线进度更新：“初挫王二狗”完成。获得“村民信任”buff（效果：村民支持度+30%，后续招工、收购山货效率显著提升，遭遇谣言时更容易获得信任票）】
【下一步发展建议：1.优先完成灶台改造与竹筛采购，尽快启动蘑菇干试生产，打通加工流程；2. 警惕王二狗与刘大财接触，提前巩固与县食品公司、百货大楼的供货关系，可考虑签署简易排他协议；3. 整理材料，申请公社扶持基金，用于购买温度计、染色原料等必要生产物资。】
我揽着秀英，望向窗外。
月色如水，温柔地洒在旧仓库的轮廓上，仿佛为它披上了一层银纱。
恍惚间，我仿佛己经能看见里面炉火融融，蒸汽袅袅，乡亲们围坐在一起，手脚麻利地分拣、烘烤、说笑，小雪像个小监工，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认真地检查着成果，小脸上满是自豪——这就是我想要的“工厂”，不是冰冷逐利的作坊，而是充满生机、烟火气、能守护家人、温暖乡邻的希望之地。
王二狗与刘大财的勾结固然是潜在的威胁，却也是最好的鞭策——前世便是因为过于安逸和糊涂，才给了这些豺狼可乘之机。
今生，我己有初步的商业根基，有多邻的信任拥戴，更有秀英和小雪的相依相伴，我无所畏惧！
这一世，这工厂的一砖一瓦，都要垒在“踏实”二字上；所赚的每一分钱，都要映出家人的笑容，暖进乡亲的心坎。这场小小的风波，不仅是商业线的坚实奠基，更是复仇线上一次漂亮的“收息”——王二狗当众折了面子，损了信誉，而我得了场地，赢了人心，此消彼长！
明日，朝阳升起之时，便从改造第一处灶台、砌好第一块砖开始，将纸上的蓝图，心中的愿景，一步步变为触手可及的现实。
让长岭山的慷慨馈赠，通过我们勤劳的双手，变为通往富裕、尊严和美好生活的坚实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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