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一飞怔在原地，咀嚼着陈帆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现在……它是我的了。”
这句话里蕴含的信息量，让他感到一阵头皮发麻。那段足以让钱立勋这样的天才瞬间“逻辑死亡”的恐怖真相，那个关于宇宙本质的终极秘密，竟然被陈帆……据为己有了？
这意味着什么？
是意味着陈帆彻底理解并掌控了它？还是说，他将那份“致命的认知”，从钱立勋的灵魂中，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无论是哪一种，都超出了龙一飞的理解极限。他只知道，陈帆，似乎变得比刚刚归来时，更加……深不可测了。
陈帆的身影在原地缓缓淡去，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实验室内的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巨大欢呼声，他们迅速围拢到数据光幕前，开始紧张而有序地辅助修复舱，对钱立勋进行后续的灵魂稳固工作。
龙一飞没有加入他们。他缓缓走到修复舱旁，看着里面那张重新恢复了“生命”迹象的苍白面孔，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人类文明，又一次，在最危急的关头，被那个男人从深渊的边缘拉了回来。
但这一次，代价是什么？
……
意识空间，一片无垠的虚无。
这里，是陈帆作为“悖论体”的内在世界。一半是代表“存在”的纯白光海，一半是代表“非存在”的漆黑深渊。两者之间，本该有一条清晰的界限。
但此刻，这条界限，正在被一种全新的力量所侵蚀。
陈帆的意识体，静静地悬浮在这片空间的中央。在他的面前，漂浮着一团无法被描述的“东西”。
它没有形状，没有颜色，没有质量。它只是一段纯粹的“信息”，一段关于“宇宙是存在孤岛，万物是虚无泡沫”的……终极真相。
这就是，他从钱立勋灵魂中，剥离出来的“剧毒”。
此刻，这团“剧毒”，正在不断地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充满了否定与虚无的“辐射”。
它在告诉陈帆：你的存在，毫无意义。你的挣扎，你的守护，你所珍视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泡沫，最终的归宿，都是破灭，回归于那片更加广阔、更加真实的“非存在”之海。放弃吧，回归吧，那才是你真正的“家”。
这种“辐射”，对任何“存在”的生命体，都是致命的。
但对于陈帆而言，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他“非存在”的那一半本源，在这段信息的“辐射”下，变得前所未有的活跃与……亲切。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同类，发出了欢欣的共鸣。
而他“存在”的那一半本源，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就像一块海绵，被投入了水中。他“存在”的那部分，正在疯狂地、被动地，吸收着这段信息所带来的“虚无”概念！
他的身体，开始出现不稳定的迹象。
那半边代表“存在”的纯白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稀薄。而那半边代表“非存在”的漆黑，则在不断地扩张、侵蚀！
他体内的那个“平衡”，正在被打破！
“原来如此……”
陈帆的意识体，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第一因”，要将太阳系，设定为“混沌变量实验场”。
为什么，它要让人类，去进行那场残酷的“资格赛”。
为什么，它会容忍，甚至引导自己，最终成为这个独一无二的“悖论体”。
因为，“第一因”自己，也无法，承载这个“真相”！
“第一因”，是宇宙“秩序”与“规则”的具象化。它的本质，是绝对的“存在”。它就是那座“孤岛”本身，是所有“泡沫”的源头。
它，畏惧着那片，包裹着它的“非存在”之海。
所以，它需要一个“容器”，一个能够，同时理解“存在”与“非存在”的“容器”，去替它，承载这份，足以颠覆它自身根基的……“认知”！
而自己，这个由它一手“引导”出来的“悖论体”，就是那个，最完美的……“容器”！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牺牲，所谓的“打破命运”，所谓的“实验结束”，都只是，在它早己写好的剧本上，跳舞而己。
从始至终，自己，都只是一枚，被精心挑选出来的……棋子。
这个认知，比那段“终极真相”本身，还要，冰冷，还要，绝望。
换作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古神，在明白了这一切之后，恐怕都会在瞬间，道心崩溃，彻底放弃抵抗，任由自己被那片“非存在”之海所吞噬。
然而。
陈帆，却笑了。
在那片，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纯白光海之中。
在他那，即将，被绝对虚无，所同化的意识体的脸上。
缓缓地，浮现出了一抹，充满了，讥讽与……战意的笑容。
“……棋子？”
他喃喃自语。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从，他在【归墟】的永恒撕裂中，第一次，窥见到宇宙真相的那一刻起。
从，那个神秘的苍老声音，在他灵魂中响起的那一刻起。
他就己经，隐隐，猜到了这一切。
他知道，在自己与“第一因”之间，还隔着一层，更加深邃的……迷雾。
而今天，钱立勋的濒死，以及这段被剥离出来的“终极真相”，终于，让他，彻底，看清了，这盘棋的……全貌。
“……你想，用这个‘真相’，来同化我，将我，变成一个，替你，承载‘恐惧’的工具……”
“……但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陈帆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几乎，要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眼眸之中，骤然，燃起了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明亮、无比坚韧的……光！
那不是，法则之光。
也不是，能量之光。
那是……属于“人性”的光辉！
“……我，不仅仅是，一个‘悖论体’……”
他的声音，在整个意识空间中，回荡。
“……我，还是，一个‘人’！”
“一个，有父母，有朋友，有故乡的……‘人’！”
“一个，为了守护这些，可以，燃尽一切的……‘人’！”
轰——！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
一股，全新的、完全不属于“存在”与“非存在”范畴的、源自于他灵魂最深处那份“执念”的力量，轰然，爆发！
他想起了，父母的笑脸。
想起了，龙一飞的信任。
想起了，钱立勋的执着。
想起了，李慧的坚守。
想起了，那十万年“铸剑”纪元里，每一个，为了文明延续，而前赴后继的……人类！
这些，或许，在“宇宙真相”的面前，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泡沫”。
但，正是这些“泡沫”，赋予了他“存在”的……“重量”！
正是这份“重量”，让他，在这片，足以让一切都失去意义的“虚无”面前，找到了一个，坚不可摧的……“锚点”！
“——你，无法，同化我！”
陈帆，发出了一声，源自灵魂的怒吼！
那片，本己，暗淡到极致的纯白光海，在他的怒吼声中，骤然，光芒万丈！
那份，属于“存在”的本源，不再，被动地，吸收“虚无”。
而是，开始，主动地，去……“定义”虚无！
“‘非存在’，不是‘终点’！”
“它，只是，‘存在’的……另一种形态！”
“‘泡沫’的破灭，不是‘消失’！”
“它，只是，回归于‘大海’，等待着，下一次的……‘泛起’！”
陈帆的意识，在这一刻，超越了“悖论”本身！
他，没有，去否定那个“终极真相”。
而是，站在了，一个，更高的维度上，对那个“真相”，进行了……全新的“诠释”！
他，将那份，足以，带来“绝对绝望”的认知。
强行，扭曲成了，一份，可以，带来“无限希望”的……“循环”！
嗡——！
那团，悬浮在他面前的、代表着“终极真相”的信息，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它，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发出了一声，不甘的悲鸣！
然后，在陈帆那，充满了“人性”光辉的目光注视下，轰然，碎裂！
化作了，最纯粹的、关于“存在”与“非存在”的本源法则，如同百川归海般，尽数，融入了陈帆的身体！
他的意识空间，再一次，恢复了，光与暗的平衡。
不。
不再是，简单的平衡。
而是，一种，更加完美的……“交融”！
纯白的光海中，开始，有，黑色的暗流，在涌动。
漆黑的深渊里，也开始，有，白色的星辰，在闪耀。
他，终于，真正意义上，掌控了，这份，连“第一因”，都为之恐惧的……终极力量！
陈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依旧，是那个“悖论体”。
但，那双，冰冷虚无的眼眸深处，却，多了一样，东西。
一样，让“第一因”，永远，都无法理解，也，永远，都无法战胜的东西。
——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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