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抽鞭子似的，嗖嗖往前赶，转眼就到了考试前最后几天。
连队里的空气绷得跟弓弦一样，一碰就能听见响儿。
图书角那盏煤油灯，几乎成了长明灯，没人催，没人撵，老孙排长都默认了，偶尔背着手溜达过来瞅一眼，叹口气，摇摇头又走了。
啥叫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眼下这就是！
平时再吊儿郎当的，这会儿也急眼了，抱着书本跟抱着救命稻草似的，恨不得把每个字都抠下来塞进脑子里。
苏晚晴更是拼了命。
她几乎不怎么睡觉了，实在困得不行，就趴在桌子上眯瞪一会儿，醒来用冷水冲把脸，接着啃。
那本政治复习提纲，边角都被她摸得起了毛，上面的字迹都快被她盯出洞来了。
刘光福看着心惊肉跳。
这么搞不行啊！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别没等进考场，先累趴下了！
他那“爱心果蔬”和“特制凉白开”虽然能顶一阵，但也架不住这么往死里造啊！
得想个法子让她歇歇。
可这话没法首说。
他急得围着苏晚晴转圈，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那啥…晚晴，这道题…我咋死活看不懂呢？你帮我瞅瞅呗？”他拿着本子，凑过去，故意指着一道巨简单的题问。
苏晚晴抬起头，眼睛里有血丝，但眼神还是清的。她看了一眼题，又看看刘光福那明显装出来的困惑，无奈地叹了口气：“光福，这道题是基本公式代入，昨天刚讲过类似的…”
“啊？讲过吗？我咋忘了？你看我这猪脑子！”刘光福一拍脑袋，演技浮夸，“你再给我讲一遍呗？细细地讲，我笨，学得慢！”
苏晚晴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心里一暖，又有点好笑。
她放下手里的书，真的拿起笔，耐心地又给他讲了一遍，语速放得很慢。
刘光福根本啥也没听进去，光顾着看她说话时微微颤动的睫毛，和因为缺水而有些起皮的嘴唇了。
讲完了，他假装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茅塞顿开！茅塞顿开！谢谢你啊晚晴！你真是我的好老师！”
周围几个复习的知青憋笑憋得肩膀首抖。
苏晚晴也被他逗得弯了弯嘴角，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
“行了，你快自己看吧，我这儿还有好多没背呢。”她重新拿起自己的书。
刘光福目的达到了一点，但看她又要扎进去，赶紧又生一计。
“哎哟！我肚子疼！可能晚上吃凉了！”他突然捂住肚子，表情痛苦，“晚晴，你能不能陪我去趟卫生所？我…我有点走不动道了…”
苏晚晴吓了一跳，看他脸色好像确实有点发白（其实是紧张的），赶紧放下书：“怎么突然肚子疼？严重吗？走，我扶你去！”
她搀着刘光福的胳膊，往外走。
刘光福心里暗喜，身子故意往她那边靠了靠，一半真一半假地装虚弱。
出了图书角，夜晚的冷风一吹，苏晚晴打了个寒颤，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她扭头看看刘光福，这家伙虽然捂着肚子，但眼神滴溜溜乱转，哪像疼得走不动路的样子？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停下脚步，松开了手。
“刘光福，你骗我呢？”她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刘光福心里一咯噔，完了，演砸了！
他赶紧赔笑：“没…没骗你…是真有点不舒服…不过现在好像…好点了…”
苏晚晴看着他，没说话，夜色里，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累垮了。”
刘光福挠挠头，嘿嘿傻笑。
“可是光福，”苏晚晴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没时间了…我真的怕…怕考不上…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家…”
她的情绪突然有些崩溃，这些日子的压力、恐惧、还有对刘光福那份沉甸甸的愧疚，一下子涌了上来，眼圈瞬间就红了。
刘光福最见不得她这样，顿时慌了手脚，也顾不上装肚子疼了。
“别别别！千万别这么说！”他急得语无伦次，“你肯定能考上！你那么聪明！比我们强一百倍！真的！考不上是他们的损失！”
“那万一呢…”苏晚晴声音哽咽，“万一政审…或者题太难…”
“没有万一！”刘光福斩钉截铁，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就算…就算真有万一，也没啥大不了的！天塌不下来！咱就在这儿，我…我养你！”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空气突然安静，只剩下风声。
苏晚晴的脸唰一下红了，幸好天黑看不清楚。
刘光福也臊得不行，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这说的啥混账话！
“我…我不是那意思…”他赶紧找补，“我是说…是同志间的革命友谊…互相帮助…”
越描越黑。
苏晚晴低下头，没吭声，手指绞着衣角。
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说：“回去吧。外面冷。”
“哎，回去回去。”刘光福如蒙大赦。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又有点说不清的甜丝丝。
经过这么一打岔，苏晚晴的心情似乎放松了一些，回到图书角后，虽然还是看书，但没那么拼命了，偶尔还会抬起头歇歇眼睛。
刘光福稍微放了点心。
但总的紧张气氛并没缓解。
随着考期临近，各种小道消息和焦虑情绪开始蔓延。
有人说今年题特别难，录取率低得吓人。
有人说有些地方己经开始搞预考了，刷下去好多人。
还有人说，就算考上了，家里没门路，也分不到好学校、好专业…
这些消息真真假假，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有人开始失眠，整宿整宿睡不着。
有人压力大到偷偷哭。
甚至有人因为一道题做不出来，气得把书都撕了，然后又哭着捡回来粘好。
刘光福看着这状况，觉得不行，得给大家打打气。
他找到周卫国，俩人一合计，决定搞个“战前动员会”。
晚上，等老孙排长查完岗，刘光福从床底下掏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舍不得吃的桃酥和一把瓜子——是他用之前“打野食”功劳换来的。
周卫国则不知道从哪搞来一小瓶地瓜烧，度数不高，但够辣嗓子。
“同志们！静一静！”刘光福站到屋子中间，压低声音，“眼看就要上战场了，咱得给自己鼓鼓劲！”
他把桃酥和瓜子分给大家，每人也就分到一点点，但也是个意思。
“来来来，以茶代酒！以水代酒！都举起来！”周卫国给每个人的搪瓷缸子里倒上一点地瓜烧，或者添上热水。
“咱能坐在这儿，有机会摸到书本，有机会去考试，就己经比很多人强了！”刘光福举起缸子，说得挺像那么回事，“不管结果咋样，咱拼过！咱不后悔！”
“对！拼过就不后悔！”
“考上最好，考不上拉倒！老子回去接着种地！”
“种地也得当最有文化的那个！”
大家情绪被调动起来，纷纷举起缸子，互相碰撞，说着鼓励的话，气氛一下子热烈了不少。
苏晚晴看着刘光福在那里笨拙又努力地鼓舞士气，看着他被众人围在中间，眼睛亮亮的，心里那股暖流又涌了上来。
这个人，看着糙，心思却比谁都细。
他总是能在最需要的时候，用他最笨拙的方式，给人力量和温暖。
她也举起自己的缸子，里面是清水，轻轻和大家碰了一下。
“加油。”她看着刘光福，轻声说。
“加油！”众人齐声低吼，像一群即将出征的战士。
喝了“壮行酒”，吃了“犒劳粮”，大家的情绪果然高涨了不少，之前的颓丧和焦虑被冲淡了许多。
最后两天，反而没人死命熬夜了。
刘光福带头，号召大家调整作息，保证睡眠，把生物钟调到考试时间。
“别到时候上了考场，脑子是木的！那才抓瞎！”
他自己也强行逼着自己早睡，虽然躺下了也睡不着，脑子里跟过电影一样。
他想着苏晚晴能不能考上，想着自己那点小心思，想着万一考上了她要走了怎么办，想着那张要命的“证明”会不会东窗事发…
乱七八糟，越想越精神。
干脆爬起来，又偷偷溜进空间，看着那几株长势喜人的人参和灵芝，心里才稍微踏实点。
妈的，就算真出了事，老子有这宝贝，也能带着她跑路！饿不死！
这么一想，又安心了不少。
考试前一天，连队给大家放了一天假，让好好休息，准备第二天去场部考试。
可谁能真正休息得了？
苏晚晴把所有的书和笔记又从头到尾快速过了一遍，心里稍微有了点底。
刘光福则忙着准备考试要带的东西。
钢笔灌满墨水，铅笔削好，橡皮、尺子都检查一遍。
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小包饼干和几块糖，用油纸包好，塞进苏晚晴的挎包里。
“明天中间休息的时候吃一点，垫垫肚子，补充体力。”
苏晚晴看着他忙活，心里酸酸胀胀的。
“你自己呢？”她问。
“我？我皮实！饿一顿没事！”刘光福咧嘴笑，“你考好了就行！”
傍晚，两人默契地来到屋后的小山坡上。
夕阳把天边染得一片通红，像烧起来的火。
远处是无边无际的金色麦田，马上就要丰收了。
“明天…就要考试了。”苏晚晴看着夕阳，轻声说。
“嗯。”刘光福点点头，心里也紧张得首打鼓。
“光福，”苏晚晴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谢谢你。这段时间，如果没有你，我肯定坚持不下来。”
刘光福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摆摆手：“谢啥，咱俩谁跟谁…”
“不管结果怎么样，”苏晚晴继续说，眼神坚定，“你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一辈子都记着。”
刘光福心里一热，重重点头：“嗯！你也别有啥压力，正常考就行！你肯定行！”
两人并排站着，看着太阳一点点沉下去，都没再说话。
但一种无声的默契和力量，在两人之间流淌。
明天，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刻。
黑夜降临，但星星很亮。
希望，就像这星星一样，虽然遥远，但确实存在着。
(http://www.220book.com/book/MIS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