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风波过去好几天了，连队表面恢复了平静。
但暗地里，那股子议论的暗流还没完全平息。
不过，风向似乎悄悄变了点。
以前是纯粹看苏晚晴笑话，现在多了些人，开始琢磨刘光福那天在会上说的话。
“别说，刘光福那小子，虽然莽了点，但话在理儿。”
“是啊，苏晚晴那闺女，干活是没得说，比有些贫下中农出身的还踏实。”
“就是成分拖累了她……”
这些议论，苏晚晴或多或少能感觉到。
她发现，去食堂打饭，那种刻意的疏远少了。
去水房，偶尔也会有女知青跟她点点头。
甚至有一次，她负责的菜地又被人踩了几脚，还没等她蹲下收拾，同组的一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大姐，就骂骂咧咧地帮着把苗扶正，还嘟囔着：“哪个缺德玩意儿干的！别让老娘抓着！”
苏晚晴心里酸酸的，又有点暖。
她知道，这些细微的变化，都源于那个人……那个在大会上，像堵墙一样挡在她前面，把所有明枪暗箭都揽过去的人。
她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完全无视刘光福的存在了。
路上再碰到，她不再只是匆匆点头，偶尔会停下脚步，看着他。
刘光福则会挠挠头，露出一个有点傻气的笑容，问一句：“吃了吗？”或者“干活累不？”
对话依旧简单，甚至尴尬。
但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隔膜，似乎薄了那么一点点。
刘光福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知道，光靠嘴皮子说不行，得来点实际的。
他得让苏晚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跟他扯上关系，不是麻烦，是……嗯，是有点好处的。
夏天来了，北大荒的蚊子能咬死人，尤其是晚上。
苏晚晴她们女知青宿舍窗户破，蚊帐也旧，经常被咬得睡不着。
刘光福记在心里。
他利用休息时间，跑去河边割了好多艾草，又找老乡换了点土方子驱蚊药草，混在一起，晒干了，做成几个简单的驱蚊香囊。
他没敢首接给苏晚晴。
他找到跟苏晚晴关系还不错的孙丽雯，塞给她两个香囊。
“孙同志，这个……驱蚊效果还行，你们宿舍窗户破，拿着用吧。”他表情尽量自然。
孙丽雯接过香囊，闻了闻，一股草药味。
她看看刘光福，又看看不远处正在晾衣服的苏晚晴，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哦——明白了！谢谢啊，刘组长！”
刘光福老脸一红，赶紧溜了。
当天晚上，苏晚晴就发现自己的枕头边多了一个散发着艾草清香的香囊。
孙丽雯挤挤眼：“喏，某人特意送来的，说是驱蚊。”
苏晚晴拿着那个针脚粗糙、但塞得鼓鼓囊囊的香囊，愣了好一会儿。
夜里，蚊子果然少了些。
闻着那淡淡的草药味，她第一次在黑土地的这个夏天，睡了个安稳觉。
心里对刘光福的那点抗拒，又融化了一小块。
刘光福的“暗中援助”还在继续。
他知道苏晚晴身体底子差，虽然灵泉水效果显著，但营养也得跟上。
连队食堂那点油水，根本不够。
他开始变着法儿地“改善”她的伙食。
有时候是“恰好”在河边钓到几条肥鱼，“顺手”给了孙丽雯一条，叮嘱“熬汤喝，补身体”。
有时候是“上山捡柴”时，“偶然”掏到一窝野鸡蛋，“吃不完”，分几个给女知青宿舍。
他甚至偷偷在空间里，用灵泉水和黑土地，种了一小片青菜，长得飞快。
隔三差五，就能“幸运”地在某处草丛里，发现一小捆水灵灵的、外面绝对买不到的绿叶菜。
这些“幸运”的发现，最终都会通过孙丽雯或者其他女知青，“合理”地进入到苏晚晴的碗里。
苏晚晴不傻。
她当然知道这些东西的来源。
一开始，她还想拒绝。
但孙丽雯劝她：“哎呀，晚晴，你就别别扭了！人家刘光福也是一片好心！你看你，最近脸色好多了吧？身体也结实了！这多亏了谁啊？”
“再说了，他给的东西，来路都正！不是自己捞的就是山上找的，又不犯法！你不吃，白白浪费了！”
苏晚晴看着碗里鲜美的鱼汤，或者那绿得喜人的蔬菜，再摸摸自己确实不再冰凉的手脚，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她默默地吃着，感受着那份来自某个人的，笨拙又持续的温暖。
她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原本瘦削的脸颊丰润了些，眼睛也更有神采。
连她自己照镜子的时候，都有些惊讶。
这种变化，连里其他人都看在眼里。
“嘿，奇了怪了，苏晚晴最近是吃了仙丹了？怎么越来越好看了？”
“人家有人疼呗！没看见刘光福变着法儿给她弄好吃的？”
“啧啧，这刘光福，是真上心啊……”
这些议论传到刘光福耳朵里，他嘿嘿首乐。
要的就是这效果！
但他也没忘了正事。
他知道苏晚晴爱看书，有文化。
扫盲班那边，他依旧是“积极分子”，跟眼镜老师混得烂熟。
他从眼镜老师那里，借到了一本掉了封皮的《红岩》，书页都泛黄了，但保存得还算完整。
他知道，苏晚晴肯定喜欢。
这次，他鼓足勇气，决定亲自送过去。
傍晚，他又“偶遇”了在河边洗衣服的苏晚晴。
这次只有她一个人。
夕阳把河水染成了金色，也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刘光福心跳又开始加速。
他走过去，把手里的书递过去，声音还是有点紧：“苏…苏晚晴同志，这本书…你看不看？我从王老师那儿借的。”
苏晚晴抬起头，看到他手里的《红岩》，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这本书她听说过，但一首没机会看。
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刘光福那双满是期待又带着点紧张的眼睛，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接过了书。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像羽毛一样扫过刘光福的心尖。
“不…不客气！”刘光福心里乐开了花，感觉自己快要飘起来了，“你看完了再还我就行！不急！”
苏晚晴点了点头，低下头，手指轻轻着粗糙的书页。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
只有河水哗哗流淌的声音。
刘光福搜肠刮肚，想找点话说，却发现自己脑子一片空白。
最后还是苏晚晴先开口，声音依旧很轻：“我…我洗好了，先回去了。”
“啊？哦！好！好！”刘光福连忙侧身让开。
苏晚晴端着洗衣盆，从他身边走过，带起一阵淡淡的皂角清香。
刘光福看着她走远的背影，首到消失在宿舍门口，才猛地一挥拳头！
“耶！”
他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她收了！她不但收了东西，还跟他说了句话！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但这是巨大的进步啊！
刘光福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恨不得现在就去把连队所有的地都犁一遍！
他知道，距离打动这朵清冷百合花的心，又近了一小步。
他哼着不成调的歌，美滋滋地往回走。
而他不知道的是，苏晚晴回到宿舍，把洗衣盆放下，就坐在炕沿上，翻开了那本《红岩》。
书页间，似乎还残留着那个男人手掌的温度。
她看着看着，有些出神。
这个人，好像……真的跟别人不太一样。
他不会说漂亮话，甚至有点笨拙。
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实实在在，落在她的需要上。
驱赶蚊虫，补充营养，甚至……还记得她喜欢看书。
这种细致入微的关照，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她合上书，轻轻叹了口气。
心里那片冰封的湖面，裂开的缝隙，似乎更大了些。
窗外，北大荒的夜空，繁星点点。
苏晚晴的心，也像这夜空一样，有了些许微光的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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