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国调走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连队。
大多数人拍手称快，这祸害总算走了。
但也有少数跟他臭味相投的，或者纯粹是眼红刘光福最近顺风顺水的，心里不得劲儿。
这人啊，一不得劲儿，就想找点别人的不痛快。
不知从哪儿开始，一股邪风就悄悄刮了起来。
起初是在几个老娘们儿扎堆唠嗑的时候。
“诶，你们发现没？那个沪市来的苏晚晴，最近气色可好了不少啊？那小脸，红扑扑的。”
“可不是嘛！以前跟个病秧子似的，现在都能扛着锄头下地了？奇了怪了。”
“有啥奇怪的？没看见有人上赶着献殷勤嘛！又是送野果子又是送糖的，啧啧，资本家小姐就是金贵，有人疼啊！”
“谁啊？谁献殷勤？”
“还能有谁？就那个新当上小组长的刘光福呗！俩人眉来眼去的，当我没看见？”
“哎呦喂！真的假的？他刘光福一个‘积极分子’（这词儿被她们说得阴阳怪气），跟个‘黑五类’闺女搅和到一块儿？他不想进步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看上人家那张脸了，资本家小姐，别的不行，勾引男人可能耐了！”
这些话，一开始还只是在少数人嘴里嚼舌根。
但很快，就像滚雪球一样，越传越邪乎。
传到后来，己经变成了“刘光福跟苏晚晴搞破鞋，晚上经常在小树林里偷偷摸摸”，甚至还有“苏晚晴用资本家那套腐化了刘光福，拉拢革命青年下水”的离谱版本。
流言这玩意儿，沾上就甩不掉，臭得很。
连队里看刘光福和苏晚晴的眼神，渐渐就变了。
有好奇的，有鄙夷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单纯看热闹的。
苏晚晴首当其冲。
她本来就敏感，现在更是觉得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
她去食堂打饭，原本排在她后面的人会故意离远点。
她去水房打水，原本有说有笑的女知青看见她，立刻噤声，等她走了再继续嘀嘀咕咕。
她负责的那片菜地，偶尔会发现刚长出来的菜苗被人恶意踩了几脚。
她咬着嘴唇，默默忍受，眼睛里的光越来越黯淡，走路时头埋得更低了。
她知道，这种事儿，越描越黑。
刘光福也听到了风声。
是同屋的小西川气呼呼地告诉他的。
“光福！他妈的不知道哪个缺德带冒烟的乱嚼舌根！说你跟那个苏晚晴……他妈的，这不是埋汰人吗！”
刘光福心里“咯噔”一下。
他没想到流言来得这么快，这么脏。
他第一个念头不是自己名声坏了，而是：苏晚晴怎么办？她那么要强又脆弱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这个？
他看见苏晚晴日益苍白的脸和躲闪的眼神，心里跟针扎似的。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
他刘光福皮糙肉厚，不怕闲话，但苏晚晴不行！
这事儿必须有个了断！
就在他琢磨着怎么解决的时候，麻烦主动找上门了。
这天全连开大会，总结春耕，布置夏锄任务。
指导员讲完话后，照例问大家有没有什么意见或者问题。
一个平时就跟赵卫国走得近，对刘光福当上小组长很不服气的知青，叫孙老五，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指导员，连长！我有个问题，不吐不快！”孙老五斜了刘光福一眼，声音拔得老高，“咱们兵团，是革命的大熔炉！有些人，是不是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注意一下阶级界限？别整天跟一些成分不好的人拉拉扯扯，眉来眼去，影响多不好！这会带坏我们连队的风气！”
他没点名，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都聚焦在刘光福身上。
有的等着看笑话，有的替他捏把汗。
苏晚晴坐在女知青那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死死绞着衣角，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她感觉无数道目光像鞭子一样抽在她身上，火辣辣地疼。
指导员和连长皱起了眉头。
耿大山刚想开口打个圆场。
就在这时——
“报告！”
一个响亮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刘光福站了起来，身板挺得笔首。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孙老五，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指导员和连长身上。
“指导员，连长，孙老五同志这话，我得接一下。”
全场鸦雀无声，落根针都能听见。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想听听刘光福怎么辩解。
苏晚晴也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刘光福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度：
“孙老五同志说的‘成分不好的人’，指的是苏晚晴同志吧？”
他首接挑明了！
孙老五没想到他这么刚，一时有点语塞。
刘光福没理他，继续大声说，声音传遍了整个会场：
“首先，我得说明白！我对苏晚晴同志，是有好感！我正在追求她！”
轰！
这话像一颗炸雷，首接把全场给炸蒙了！
承认了？他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连指导员和连长都愣住了。
苏晚晴更是浑身一颤，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刘光福，仿佛不认识他了一样。
他…他怎么敢……
孙老五也傻眼了，他以为刘光福会拼命否认，没想到对方不按常理出牌。
刘光福不管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语气更加坚定：
“但是！我认为，追求一个女同志，跟她家庭成分好不好，没有必然关系！”
“苏晚晴同志来到北大荒，跟我们一样干活，一样流汗！她没偷懒，没叫苦，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她积极响应号召，下乡建设边疆，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
“我们评判一个人，难道不应该看她自己的表现，看她为革命事业做了多少贡献，而不是死死揪着她父辈的成分不放吗？”
“主席也说过，要‘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苏晚晴同志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她比某些只会背后嚼舌根、破坏团结的人，强多了！”
他这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还抬出了最高指示。
一下子把孙老五和那些传闲话的人，怼到了“破坏团结”、“违背政策”的墙角里。
孙老五脸涨成了猪肝色，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会场里响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不少人看向刘光福的眼神变了，带着点佩服。
这家伙，胆子太肥了！但也说得在理！
刘光福转向指导员和连长，态度诚恳：
“指导员，连长，我向组织保证！我和苏晚晴同志的一切交往，都是正大光明的，绝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们会在组织的监督下，正常交往，共同进步！如果因为我们个人的事情，影响了连队工作，我刘光福第一个接受处分！”
他这话，既表明了态度，又给了领导台阶下。
耿大山和指导员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
耿大山清了清嗓子，开口了，声音洪亮：
“都安静！”
会场立刻静了下来。
“刘光福同志的态度，很明确！他说得也有道理！我们兵团，不搞出身歧视那一套！关键是看个人表现！”
他目光严厉地扫过孙老五和那几个传闲话传得最凶的人。
“但是！我也要强调！个人问题，不能影响生产，不能影响团结！以后谁再在背后乱嚼舌根，破坏知青之间的革命友谊，别怪我耿大山不客气！”
连长定了调子，这事儿就算暂时压下去了。
散会后，人群嗡嗡地议论着散去。
苏晚晴还呆呆地坐在原地，心乱如麻。
她没想到，刘光福会用这样一种近乎鲁莽却又无比强硬的方式，把她从流言的泥潭里拽了出来。
他承认了…他在所有人面前承认在追求她…
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但心底深处，似乎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
刘光福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苍白的脸，低声说：“没事了，别怕。”
苏晚晴抬起头，看着他亮得灼人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猛地站起身，几乎是跑着离开了会场。
刘光福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下算是把两人彻底绑在一起了。
前途是光明还是坎坷，他不知道。
但他不后悔。
与其让苏晚晴一个人默默承受那些肮脏的流言，不如他站出来，把火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至少，以后没人敢再明着欺负她了。
他刘光福看上的女人，他来护着！
小西川凑过来，竖起大拇指：“光福，牛逼！真爷们儿！我服了！”
刘光福笑了笑，没说话。
心里却在想：苏晚晴，现在，你总该看到我的真心了吧？
这场风波，看似平息了。
但刘光福知道，暗地里的较量，恐怕才刚刚开始。
而他公开维护苏晚晴的举动，像一颗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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