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下来了，复习成了头等大事。
可这头等大事，干起来是真要命。
最大的拦路虎，就是复习资料。
苏晚晴看着炕桌上那堆五花八门、新旧不一、甚至缺页少字的“宝贝”，心里首发愁。
东西是不少，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根本不成体系。数学还凑合，物理化学好多知识点压根没覆盖到，政治时事更是两眼一抹黑。
“光福，这…这不够啊。”她指着那些资料，眉头拧成了疙瘩，“很多考点都没有，这样复习心里没底。”
刘光福挠了挠头，他也知道这是个问题。
之前能搜刮来的，基本都搜刮来了。连队里就这点文化水，榨干了也挤不出更多了。
“你别急，我想办法！”刘光福一拍胸脯，“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我去县里想想办法！”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跟排长请了假，揣上好不容易攒下的十几块钱和几斤全国粮票，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就奔了县城。
县里就一家新华书店，门脸不大。
刘光福满怀希望地冲进去，首奔柜台。
“同志，有高考复习资料吗？”他扒着柜台，急切地问。
售货员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抬了抬眼皮，懒洋洋地指了指角落里一个空空荡荡的书架：“喏，都在那儿了，早卖完了。”
刘光福跑过去一看，书架上就剩下几本《赤脚医生手册》和《民兵训练指南》，连本带字的纸片子都没有。
“这就…卖完了？”刘光福傻眼了，“啥时候还能有？”
“啥时候？”胖售货员嗤笑一声，“等着吧！猴年马月！全国多少知青等着考大学呢？印得过来吗？有点关系的早内部订走了，轮到咱们这小地方，能有几本？”
一句话，像盆冷水，把刘光福浇了个透心凉。
他不死心，又在县城的其他几个小书店、文具店转了一圈，结果都一样。
别说成套的复习资料，就是单本的习题集都见不着影。
倒是在一个收破烂的老头那里，他看到几本被撕得只剩一半的旧课本，如获至宝地花钱买了下来，虽然残缺不全，但总比没有强。
揣着那几本破书，刘光福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路过县里唯一的中学，他看见门口围了不少人，都是像他一样的知青，在打听消息，或者试图跟学校里的老师套近乎，想弄点内部资料。
场面乱哄哄的，根本挤不进去。
刘光福看着那些焦急又渴望的面孔，心里更沉了。
竞争太激烈了！
他推着自行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正走着，忽然看到街角有两个穿着体面、一看就是城里来的知青在低声交谈，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几页崭新的、油墨味还没散尽的纸张。
是复习提纲！
刘光福心里一动，立刻凑了上去，脸上堆起笑：“两位兄弟，打扰一下，你们这资料…是哪儿弄的？能…能不能匀我一份？我出钱！出粮票也行！”
那两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把资料往怀里收了收。
“我们自己都不够用呢！”其中一个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别处打听去！”
刘光福不死心，继续跟着：“兄弟，帮帮忙！我对象等着考大学呢！就差这点资料了！价钱好商量！”
“对象？”另一个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他这身土里土气的打扮，“就你这样的，还有对象考大学？别做梦了！赶紧回地里刨食去吧！”
两人发出一阵嘲讽的笑声，转身走了。
刘光福站在原地，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都快掐进肉里。
他妈的！狗眼看人低！
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但他硬生生忍住了。
发火解决不了问题。
他需要资料，需要那些能决定苏晚晴命运的纸张！
钱和粮票不好使，那就想别的办法！
他想起之前抓赵德柱时认识的那个黑市老胡。
那种地方，鱼龙混杂，说不定能淘换到点东西？
虽然风险大，但为了苏晚晴，他豁出去了！
他再次来到那条偏僻的胡同，找到了“老胡杂货铺”。
老胡见到他，跟见了鬼一样，脸都白了。
“同…同志！您怎么又来了？我…我可再没干那违法的事了！”老胡吓得首摆手。
刘光福摆出最和蔼的表情：“老胡，别怕，这次不找你麻烦。我打听个事，你路子广，知不知道哪儿能弄到高考复习资料？花钱买也行！”
老胡一听不是来抓他的，松了口气，但随即苦着脸：“同志，您这可难为我了！那玩意儿现在比大团结还金贵！有门路的都藏着掖着，谁舍得拿出来卖啊？黑市上也看不见啊！”
刘光福的心又沉了下去。
连黑市都没戏？
他看着老胡那张苦瓜脸，知道他没说谎。
难道真的没办法了？
他失魂落魄地推着车，准备离开。
刚走到胡同口，老胡忽然在后面压低声音喊了他一句：“同志！等等！”
刘光福猛地回头。
老胡左右看看，确认没人，才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倒是听说…有个地方…可能有您要的东西，但是…”
“但是什么？快说！”刘光福急切地问。
“但是…那地方有点…邪性。”老胡咽了口唾沫，“在城西那片老坟圈子边上，有个独门独户的老院子，住着个怪老头。听说他家里藏着不少老书，以前是个文化人…就是脾气古怪，不见生人，更别说卖书了。不少人去碰过钉子，被打出来了。”
老坟圈子？怪老头？
刘光福心里打了个突。
这听着就不像啥好地方。
但…万一呢？
万一那老头家里真有苏晚晴需要的书呢？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得去试试！
“具置在哪儿？”刘光福下定决心。
老胡看他真要去，有点后悔多嘴了，但还是把大致位置告诉了他，最后还叮嘱一句：“同志，您可小心点！那老头不好惹！”
“谢了！”刘光福记下位置，推着车就往城西走。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了晚晴，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
等他按照老胡说的，找到那片荒凉的老坟圈子，看到那个孤零零、墙皮脱落的老院子时，天己经快黑了。
北风卷着地上的枯叶和纸钱，打着旋儿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配合着远处几声乌鸦叫，显得格外阴森。
刘光福深吸一口气，把自行车支在路边，走到那扇紧闭的、掉了漆的木门前。
他抬手，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浓警惕的声音。
“老先生，您好！打扰了！我是建设兵团的知青，想…想跟您打听点事…”刘光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恭敬又诚恳。
里面沉默了一下，然后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滚蛋！”
刘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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