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甸甸地笼罩着漱芳斋，檐下的灯笼在晚风中摇曳，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院中，西大才子正忙碌地拆卸着悬挂的道歉彩球，那些曾承载着无尽悔意的缤纷彩带，此刻正被一一取下，如同某种希望的无声熄灭。
就在这时，永琪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他步履沉重，背上扛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包裹，里面塞满了新写的、沉甸甸的道歉彩球。
这段时间小燕子的避而不见，己将他煎熬得形销骨立，除了不停地书写歉语，他不知还能如何抓住那渐渐飘远的身影。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给了他当头一棒——他视若珍宝的道歉信物，正在被无情地拆解！
他慌忙卸下肩头的重负，疾步上前，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西大才子！你们……你们在做什么？为何要卸下这些彩球？”
西大才子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小桌子硬着头皮上前回禀：
“回五阿哥，这……这是格格的命令！格格让我们卸下来的。”
宛如晴天霹雳！永琪踉跄着倒退一步，脸色瞬间惨白：“什……什么？你说什么？我听错了吗？”
“你没听错，是我的命令！” 清冷而决断的声音自房门内响起。
小燕子走了出来，月光勾勒出她单薄却挺首的轮廓。
她的目光落在永琪身上，那里面盛满了太多永琪读不懂也承受不起的情绪。
院中的西大才子如蒙大赦，立刻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屋内，将这片压抑的天地留给了对峙的两人。
永琪的心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几乎是扑上前，急切地抓住小燕子的手，指尖冰凉：
“小燕子！对不起！对不住！我知道……知道我答应我额娘娶欣荣伤透了你的心！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你不能……不能不要我啊！”
小燕子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羽睫轻颤，声音却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碎：
“永琪，我们算了吧。我累了，我放弃你了。”
“不！不！” 永琪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摇头，眼中涌上绝望的血丝。
“什么叫放弃？我们说过的！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不分开的！我知道欣荣的事像刀子一样剜你的心，可你信我！你看着我！”
他用力扳正小燕子的肩膀，让她首视自己眼中不容错辩的赤诚。
“我的心里，从来只有你小燕子一个人！欣荣进了永和宫，我们就当她是个摆设就好了！
我不会碰她！我发誓，我永琪绝对不会与她圆房！这一生一世，我只要你！只认你！”
小燕子看着他急切而痛苦的脸庞，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那笑意里盛满了悲凉和洞穿世事的清醒：
“真的吗？” 她轻声问，像在问一个遥远而幼稚的梦。
“当然是真的！” 永琪用力点头，仿佛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呵，” 小燕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眼中的泪光再也抑制不住，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永琪，你堂堂五阿哥，怎么反倒比我这个野丫头还天真？你不圆房？老佛爷、愉妃娘娘，她们能容得下你任性多久？她们若再以死相逼怎么办？
含香那里，还有多余的凝香丸能救第二次吗？你是想让我彻底坐实了那妖女的污名吗？”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在她自己心上，也扎在永琪心上。
“什么妖女！你不是！你怎么会是妖女？你是我的小燕子啊！是我心尖上唯一的小燕子！”
永琪痛苦地低吼，试图用言语驱散她眼中的冰冷绝望。
小燕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似乎冻结了她五脏六腑里最后一丝热气。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
“永琪，我真的累了，累极了。不想再纠缠了，不想再因为你，一次次被人戳着脊梁骨羞辱。
我小燕子，虽然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开心过好每天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可我也有我的自尊，我的脸面！
我配不上你？好，那我就不配了！我也不稀罕做你的什么侧福晋，妾室，或是见不得人的外室！”
她的话语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冷硬，如同抛出的石块，“我把你还给你额娘了！永琪，我们都洒脱一点吧。我们分手！
你回去，做你尊贵无忧的五阿哥。这漱芳斋，从此以后，你都不要再踏进一步了。”
分手二字如同最锋利的铡刀落下，瞬间斩断了永琪紧绷的神经。
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绝望席卷了他，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开来，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整个世界都在眼前旋转、崩塌。他离不开她，从来就离不开！彻彻底底地离不开！
小燕子用力地、一点一点地从他紧握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那冰冷的触感让永琪浑身发抖。
她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复杂的告别，然后决然地转身，就要举步回房。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永琪脑中一片空白，仅存的理智被巨大的恐惧碾碎。
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双膝“咚”地一声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张开双臂死死抱住小燕子的腿，像一个丢失了全世界珍宝的孩子，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小燕子！小燕子！不要……不要分手！我求求你！求求你别离开我！小燕子！我不能没有你！不能啊！”
这惊天动地的一跪，如同投入死寂湖面的巨石！
正欲出门的紫薇和班杰明瞬间僵在门口，惊愕得无法言语。
恰在此时走进院门的尔康与晴儿，也被眼前这匪夷所思的景象震得魂飞魄散——那是五阿哥啊！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
他竟……竟如此卑微地双膝跪地，苦苦哀求一个女子不要离去！这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众人瞬间回神，慌忙冲上前去搀扶永琪。
尔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与焦灼：“永琪！你在干什么？！快起来！这成何体统！若是让老佛爷和愉妃娘娘知晓，天都要塌了！”
晴儿也急得脸色煞白，连声道：“是啊永琪！快起来！老佛爷和愉妃娘娘如今对小燕子本就有成见，此事若被她们知道，后果不堪设想！会害了小燕子的！”
小燕子被永琪死死抱着双腿，动弹不得。
她低下头，看着脚下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卑微如尘的五阿哥，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痛楚，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覆盖。
她咬着牙，声音冰冷而清晰，一字一句穿透永琪的哭求：“永琪，你看看你自己！你还是那个骄傲的五阿哥吗？你的尊严呢？阿哥的体统呢？给我起来！
我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哪怕你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我们也绝无可能了！今日，此刻，我们之间，彻彻底底，结束了！”
她的目光转向尔康和班杰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尔康，斑鸠！劳烦你们，立刻、马上，送五阿哥回永和宫！
免得等会儿愉妃娘娘又亲自带人上门请罪！我小燕子，受不起，也不想再受那份羞辱了！”
“小燕子！” 永琪撕心裂肺地呼喊，那声音里充满了被彻底抛弃的绝望与哀求。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小燕子毫不留恋、决然转身的背影。她一步步走回房内，步伐沉重却异常坚定。
那扇雕花的房门，在她身后“吱呀”一声，缓缓地、沉重地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断龙石落下，隔绝了两个曾经纠缠不清的世界。
“砰！”
关门声在死寂的院落里回荡，重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永琪的哭喊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瘫倒在冰冷的地上，目光空洞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灵魂也随之被关在了门外。
院子里，只剩下紫薇、尔康、班杰明、晴儿几人凝固的身影，如同几尊沉默而悲凉的雕像，笼罩在一片无言的沉重与震惊之中。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散落的彩带残骸，发出簌簌的轻响，仿佛在为这段逝去的情缘低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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