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刚过，靖安侯府的大门就被轻轻叩响。赵虎提着灯笼去开门，见是宫里来的太监，一身深色宫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低声说：“陛下深夜召靖安侯入宫，即刻随咱家走。”
周时砚刚洗漱完，听到消息，心里一紧。自封爵后，皇帝虽对他多有照拂，却从未在深夜密召，还是 “即刻” 前往 —— 想必是有极重要的事，且不宜声张。他来不及细想，换了身素色锦袍，揣上苏清欢给的解毒丸，又让赵虎守好侯府，便跟着太监上了马车。
宫里的夜格外静，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只听得见车轮滚动的声响。穿过层层宫门，最终停在御书房外。太监掀开车帘，做了个 “请” 的手势：“陛下在里面等着，侯爷自行进去吧，咱家在外候着。”
周时砚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御书房里只点着两盏烛台，烛火摇曳，映得满室书卷泛着暖黄的光。皇帝周衍坐在龙椅上，没穿龙袍，只着一身常服，鬓边的白发在烛火下更显清晰，手里正着一个暗红色的木盒，神色凝重。
“儿臣参见陛下。” 周时砚跪下行礼，却没听到皇帝让起身的指令，只好保持着跪姿，心里暗自猜测 —— 深夜密召，又这般沉默，定是与父亲的旧案有关。
过了片刻，周衍才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起来吧，坐。” 他指了指龙椅旁的锦凳，又示意周时砚自己倒茶，“深夜召你，是有件事，只有你能办。”
周时砚坐下，刚端起茶杯，就见周衍把手里的木盒推了过来。木盒看着有些年头了，边角磨损，上面刻着的龙纹也褪了色，锁扣上还挂着一把小铜锁，钥匙就插在锁孔里。
“这里面是当年你父亲太子案的卷宗副本。” 周衍的声音沉了下去，目光落在木盒上，像是透过盒子，看到了多年前的事，“当年你父亲被指控‘通敌北狄’，证据就是一封所谓的‘北狄王回信’，信里说愿与太子里应外合，共分大靖。柳成义带着百官上奏，说证据确凿，朕……”
他顿了顿，手指微微收紧，语气里多了几分复杂：“朕当时刚登基不久，根基未稳，柳家在朝中势力庞大，百官又都附和，朕只好下旨废了太子，把他圈禁在东宫。可后来朕私下查了，发现那封回信的笔迹，与北狄王的真迹有差异 —— 北狄王写字习惯往左偏，可信里的字却是往右偏的。”
周时砚的心猛地一跳，他伸手打开木盒，里面果然放着一叠泛黄的卷宗。最上面的就是那封 “北狄王回信”，信纸己经发脆，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确实像刻意模仿的。他翻到后面，还有当年百官的奏折，柳成义的奏折排在最前面，措辞激烈，力证太子通敌。
“陛下后来为何不彻查？” 周时砚抬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若是早发现笔迹有问题，父亲或许就不会蒙冤。
“朕想查，可送回信的人不见了。” 周衍叹了口气，“送回信的是柳成义的远房侄子，叫柳三，当年负责边境驿馆的收发。朕想传他问话，却发现他己经‘病死’了，连尸体都没找到。朕当时就怀疑，这背后有猫腻，可柳家势大，朕没有证据，只能暂时压下。”
【旧案推演启动：柳家伪造北狄王回信的核心动机，为阻止废太子推行 “抑制土地兼并” 政策。据史料记载，废太子当年己拟好章程，计划收回世家过量兼并的土地，分配给流民。柳家当时拥有京郊良田三千亩，是政策最大受损者。太子倒台后，柳家趁机兼并周边流民土地，至今年己扩至五千亩。】
靖安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周时砚立刻把推演结果说了出来：“陛下，儿臣怀疑，柳家伪造信件，根本就是为了阻止父亲推行抑制土地兼并的政策！父亲当年想把世家多占的土地分给流民，柳家土地最多，自然不愿，便用通敌的罪名陷害父亲！”
周衍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拍了一下桌子：“你说得对！朕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当年你父亲确实提过抑制土地兼并，还跟朕争论过，说‘世家多占一亩地，流民就少一口饭’。柳成义当时就极力反对，说会动摇国本 —— 现在想来，他根本就是怕自家的土地被收回！”
烛火晃了晃，映得周衍的脸色更沉。他站起身，走到周时砚面前，语气郑重：“时砚，朕把这卷宗交给你，不是让你现在就翻案，而是让你暗中调查。你要找到柳家伪造信件的证据 —— 比如当年模仿笔迹的人，或者柳三‘病死’的真相。朕会给你方便，比如让你调阅边境驿馆的旧档案，还会派几个心腹侍卫帮你，但记住，一定要小心。”
他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担忧：“柳家在朝中的势力，比你想的还大 —— 户部、太医院、大理寺都有他们的人，连景渊（二皇子）都被他们拉拢了。你现在封了侯，柳家己经把你当成眼中钉，若是让他们知道你在查旧案，定会对你下死手。”
周时砚把卷宗收好，放回木盒，双手捧着，递还给周衍：“陛下，卷宗副本留在陛下这里更安全，儿臣只需要记住关键信息即可。若是儿臣出了意外，陛下还能再找其他人查。”
周衍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赞许，又把木盒推了回去：“你拿着，这是你父亲的冤屈，也该由你亲手洗清。朕相信你，比相信景渊，甚至相信当年的自己，都要相信。”
周时砚接过木盒，指尖触到冰凉的木盒，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他站起身，对着周衍深深一揖：“儿臣定不辱使命，查清真相，还父亲一个清白，也还大靖一个公道！”
“好。” 周衍点了点头，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看着外面的夜色，“时候不早了，你从侧门走吧，别让人看到你入宫。查案的事，只有你我知道，连你的旧部都不能说 —— 防人之心不可无。”
周时砚应了声 “是”，抱着木盒，悄悄从御书房侧门离开。马车行驶在回宫的路上，他打开木盒，借着窗外的月光，又看了一眼那封伪造的回信。信纸在手里轻轻颤抖，他仿佛看到了父亲当年被圈禁时的样子，看到了母亲偷偷送他去漠南时的眼泪。
“父亲，娘，” 周时砚轻声呢喃，把木盒紧紧抱在怀里，“我一定会查清真相，让柳家付出代价，不会让你们白白受委屈。”
马车驶过护城河，月光洒在河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周时砚知道，从接过这个木盒开始，他的路就更难走了 —— 不仅要应对柳家的明枪暗箭，还要在没有硝烟的朝堂上寻找证据。但他不害怕，因为他不再是孤身一人，有皇帝的支持，有赵虎这些旧部，还有远方苏清欢的牵挂。
回到侯府，周时砚把木盒藏在床底的暗格里，又用木板封好。他走到后园，看着那些长势正好的杂粮苗，夜风拂过，禾苗轻轻摇晃，像是在为他加油。
“柳成义，二皇子，” 周时砚的眼神冷了下来，“你们欠我父亲的，欠大靖流民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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