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公共汽车跟喘不上气的老牛似的，吭哧吭哧总算把这批知青拉到了火车站。
一下车，刘光福就被眼前的场面震了一下。
火车站广场上乌泱泱全是人！锣鼓喧天，红旗招展，高音喇叭里放着激昂的歌曲，一群穿着白衬衫蓝裤子的学生娃在站台上又唱又跳，给即将远行的知青们戴大红花。
更多的是来送别的家人，爹娘拉着儿女的手哭成了泪人，对象之间依依不舍地窃窃私语，兄弟姐妹帮着扛行李……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革命激情和生离死别的复杂味道。
刘光福背着自个儿那个寒酸的破行李卷，孤零零地站在人群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没人给他戴大红花，也没人拉着他哭。刘海中和刘妈都没来送——刘海中觉得没必要，刘妈倒是想来，被刘海中吼住了，嫌丢人。
他倒也乐得清静，冷眼打量着周围这些即将同行的“战友们”。
大部分人都穿着半新不旧的蓝绿制服，洗得发白，但好歹整齐。行李也比他的丰富多了，大包小包，网兜里装着脸盆牙膏，甚至还有人扛着崭新的铁锹。一个个脸上带着对未知的憧憬、离别的伤感，或者单纯的紧张。
也有几个跟他一样，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缩头缩脑，看着家境就不咋地。
还有几个格外扎眼的。比如离他不远那个女青年，穿着一身没有补丁的列宁装，小皮鞋，皮肤白净，一看就不是干过活的主。旁边还有个戴眼镜的男青年，抱着本厚厚的书，嘴里念念有词，像是还在背单词。
“啧，真是啥人都有。”刘光福心里嘀咕了一句。
“全体集合！按分配的车厢排队！准备上车了！”一个拿着铁皮喇叭的干部声嘶力竭地喊着。
人群开始骚动，乱哄哄地找各自的队伍。
刘光福看了一眼手里的纸条，是街道发的，上面写着车厢号。他跟着人流，挤上了那列绿色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庞然大物。
车厢里更是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汗味、烟味、劣质雪花膏味、还有不知道谁带的咸菜疙瘩味混合在一起，熏得人脑仁疼。行李架上早就塞满了，过道里也堆着包袱，人挤人，挪一下脚都困难。
刘光福仗着力气大，好不容易挤到了自己的座位——一个三人座的硬板椅，靠过道的位置。里面己经坐了两个男青年，一个黑瘦精悍，正扒着窗户跟外面的人告别，另一个白白胖胖，愁眉苦脸地抱着个大书包。
刘光福把行李卷塞到座位底下，一屁股坐了下来，感觉硬邦邦的木板硌得慌。这要是坐几天几夜，屁股非得受罪不可。
“同志，哪个地儿下的？”旁边那白胖青年凑过来搭话，带着点口音。
“北大荒。”刘光福言简意赅。
“哎呦妈呀！我也是！”白胖青年像是找到了组织，立刻热情起来，“我叫赵卫国，哈市的。你呢？”
“刘光福，北京的。”
“北京来的？首都啊！”赵卫国眼睛一亮，又指了指里面那个黑瘦青年，“那是王雷，俺们老乡。这下好了，路上有伴了！”
王雷回过头，冲刘光福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表情有点酷，没啥多余的话。
火车汽笛拉响，发出震耳欲聋的长鸣！
“呜——哐当哐当——”
车轮缓缓转动，站台上的哭喊声、叮嘱声、歌声瞬间被放大，然后又迅速被甩在后面，越来越远。
车开了。
车厢里先是陷入一种短暂的寂静，离别的愁绪弥漫开来，有几个女知青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但很快，这种情绪就被对未来的不安和好奇所取代。年轻人嘛，适应能力强，开始互相打听名字、来历、分配的地方。
刘光福没心思参与，他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华北平原。田地、村庄、河流……熟悉的景象渐渐被甩在身后。
他心里没啥伤感，只有一种挣脱束缚的自由感和对未来的盘算。
北大荒……到底是个啥样？真像许大茂说的那么可怕？还是像书上说的，捏把黑土冒油花，插根筷子能发芽？
不管咋样，去了再说。
他从行李卷里摸出个黑面馍馍，就着水壶里的凉水，慢慢啃着。这是刘妈偷偷塞给他的干粮，能顶一阵子。
旁边的赵卫国是个话痨，嘴里就没停过，一会儿抱怨座位硬，一会儿担心北大荒冬天冷，一会儿又炫耀他妈给他带了多少好吃的，从大书包里掏出鸡蛋、饼干、甚至还有一小瓶肉酱！
王雷则安静得多，大部分时间看着窗外，偶尔插一两句话，显得很沉稳。
刘光福一边啃馍馍，一边听着车厢里的各种议论。
“听说北大荒那边，干活都是用机械的！拖拉机，康拜因（联合收割机），老厉害了！” “拉倒吧！那也得是兵团和好农场！分到生产队，照样得抡锄头！” “我还听说那边狼可多了！晚上都不敢出门！” “狼算啥？还有熊瞎子呢！一巴掌能拍死牛！” “没事！咱有枪！建设兵团都发枪！” “女娃子也得打枪啊？” “那必须的！全民皆兵！”
听着这些半真半假的传闻，刘光福心里反而更踏实了。乱点好，乱才有机可乘。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火车哐当哐当地行驶在茫茫原野上，窗外除了偶尔闪过的灯火，一片漆黑。
车厢里的人也累了，喧闹声渐渐平息，鼾声西起。各种古怪的睡姿都有，靠着窗的，趴在桌上的，甚至首接躺过道行李上的。
刘光福没什么睡意。他悄悄将一丝精神力注入胸口木牌，感受着空间里那安稳的存在。金条、药品、古籍……还有那块被层层包裹的龟甲。这些都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他又试着运转了一下这几天从古籍里琢磨出来的粗浅法门，引导着空间里那枚暗金印章散发出的精纯能量，缓缓滋养身体和精神。效果比被动吸收好多了，一路的疲惫渐渐消散，头脑越发清明。
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同车厢里哪些人身体好些，哪些人弱些——那个王雷，气血就比赵卫国旺盛不少。
这能力，有点意思。
半夜里，他被一阵压抑的哭声吵醒。是对面座位一个扎辫子的女知青，估计是想家了，蒙着被子偷偷哭，肩膀一耸一耸的。
刘光福看了一眼，没吭声。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他摸了摸怀里那硬邦邦的金条和粮票，心里多了几分底气。至少，他饿不着。
第二天，第三天……火车就这么不停地向北，再向北。
窗外的景色逐渐发生了变化。平坦的平原变成了起伏的丘陵，绿色的田野越来越少，出现了大片的林地，空气也变得干冷起来。
车上的人早就没了最初的新鲜劲，一个个蓬头垢面，疲惫不堪。带的干粮也吃得差不多了，开始有人啃又冷又硬的窝头，就着热水往下咽。
刘光福瞅准机会，假装从行李卷里掏摸，实际从空间里取出了那个刘妈给的、被他用空间“优化”过的咸菜疙瘩。
他掰了一小块，就着冷馍馍吃。
顿时，一股比周围那些死咸齁咸的咸菜浓郁数倍的咸鲜香味就飘了出来！
旁边的赵卫国鼻子最灵，立刻吸着鼻子凑了过来：“哎呦！光福兄弟，你这啥咸菜？咋这么香呢？”
这一嗓子，把周围几个没精打采的人都吸引了过来，眼睛都盯着刘光福手里那油光深褐、看着就的咸菜疙瘩。
刘光福心里暗笑，面上却装作不好意思：“没啥，家里自己腌的，带着路上吃。”
“自己腌的？这手艺也太好了吧！”赵卫国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能……能给我尝点不？我拿饼干跟你换！”他赶紧从包里掏出两块有些碎了的饼干。
“也给我点吧，我这有鸡蛋！” “我拿奶糖换！”
一下子，好几个人都围了过来，拿着各自舍不得吃的好东西，眼巴巴地想换他一口咸菜。
刘光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也没小气，把那块咸菜掰成好几份，分给了周围的人。
“唔！太香了！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咸菜！” “下饭！真下饭！我这冷馍馍都吃出肉味了！”
众人纷纷赞叹，看刘光福的眼神都亲切了不少。
王雷也分到了一小块，仔细嚼了嚼，看了刘光福一眼，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但没多说。
靠着这“独家秘制”咸菜，刘光福很快就在这小圈子里混了个脸熟，甚至有点受欢迎。他趁机打听了一些关于北大荒更具体的情况，哪个农场待遇好，哪个生产队条件艰苦，哪里靠近山林，哪里野兽多……
信息零零碎碎，但在他脑子里慢慢拼凑出了一幅更清晰的图画。
火车不知疲倦地继续向北。
广播里开始播放：“旅客朋友们请注意，前方到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哈尔滨站！请前往北大荒各地的知识青年们，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换乘！”
车厢里顿时骚动起来！
到了！终于要到地方了！
刘光福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松油味的空气，看向窗外。
广袤、苍凉、而又充满生机的黑土地，就在前方。
他的新生活，真的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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