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荒城的上空就蒙着一层灰蒙蒙的沙尘。季承宇背着半旧的竹筐，筐底垫了块破布，怕尖锐的草叶划破竹篾。宋知夏走在他身侧，右手轻轻扶着他的胳膊，左手还揣在怀里 —— 昨天采草时吹了风，咳嗽又重了些，指尖泛着淡淡的凉意。
“慢点走，不着急。” 季承宇察觉到她脚步发虚，刻意放慢了速度。西山坡在荒城西侧，离城门有两里地，沿途的土路被昨夜的风刮得坑坑洼洼，偶尔能看见几株枯瘦的野草，在沙尘里瑟缩着。
“没事，我能撑住。” 宋知夏声音轻得像羽毛，目光却落在路边的草丛里，忽然停下脚步，弯腰指着一株带锯齿叶的草：“承宇，你看，这是止血草，根须还没干，药效好。”
季承宇顺着她的手看去，那草贴着地面生长，叶片上沾了些泥土，却依旧透着青绿色。他放下竹筐，蹲下来小心地拨开周围的碎石，用手指抠住草根周围的土 —— 怕用镰刀伤了根，只能用手挖。宋知夏也蹲下来，帮着捡掉草叶上的泥，动作熟练得很，指尖很快沾了层黄土。
“以前在青岩村，我爹常带我采这个。” 她一边把清理好的止血草放进竹筐，一边轻声说，“那时候山里草多，一上午能采满一筐，现在……” 话没说完，她轻轻咳了两声，赶紧用手捂住嘴。
季承宇心里一软，从怀里掏出块皱巴巴的布巾递过去：“别多说话，采完咱们就回去。”
两人在西山坡上慢慢转着，宋知夏的眼睛像带着光，总能在枯草丛里找出能入药的草。看见开着小黄花的蒲公英，她会指着说 “这个煮水喝能清热，流民棚里好多人上火”；发现贴着地面的柴胡，她会小心地挖出来，说 “这根治咳嗽最管用，老农肯定要”。
太阳升到半空时，竹筐里终于攒了半筐草药 —— 止血草铺在底层，蒲公英和柴胡放在上面，绿油油的，透着点生机。季承宇背起竹筐，感觉不算沉，却足够换点粮食了。宋知夏扶着他的胳膊，往城门的方向走，来时的路走得慢，回去时两人都松了口气，脚步也轻快了些。
城门口比清晨热闹些，几个流民围着墙角，互相交换着手里的东西。有人用一个破陶碗换了两把干野菜，有人用件打补丁的短褂换了半块红薯干，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神情 —— 灾年里，每一点物资都得攥紧了。
季承宇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很快落在一个蹲在墙角的老农身上。那老农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衫，背上背着个半旧的布袋，手里拿着一把陈麦，正皱着眉叹气。季承宇扶着宋知夏走过去，轻声问：“老丈，您这麦卖吗？我想用……”
他本来想说 “用工钱换”，话没说完，老农就抬起头，满脸皱纹里刻着焦虑：“工钱？我不要工钱，我要能治病的草药。”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家里老婆子咳了快半个月了，药铺早关了，再没药，怕是熬不过去了。”
季承宇眼睛一亮，赶紧从竹筐里拿出一小捆柴胡，递过去：“老丈，这是柴胡，煮水喝能治咳嗽，您看够不够换点麦？”
老农接过柴胡，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用手指掐了掐根须，脸上露出点喜色：“够！够！这草药好，能换！” 他刚要解开布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换东西？先交‘过手费’，不然不许换！”
季承宇和老农同时回头，就看见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走了过来。那汉子穿着件灰布公服，腰间挂着把锈迹斑斑的刀，刀柄上还缠着块黑布，正是守城门的张捕头。他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在竹筐里的草药和老农的布袋上扫了一圈，嘴角撇出一抹不屑的笑：“在荒城门口换东西，就得按规矩来 —— 交一成‘过手费’，要么交草药，要么交麦，不然你们俩都别想走。”
老农的脸一下子白了，赶紧把布袋往身后藏了藏：“捕头大人，我就这点麦，还要给老婆子煮粥，哪有多余的交过手费啊？”
张捕头瞪了老农一眼，刚要说话，季承宇往前站了一步，挡在老农面前。他心里清楚，这张捕头哪是要什么 “过手费”，分明是想趁机捞好处 —— 灾年里，草药和粮食都是硬通货，张捕头是想把这些占为己有。
硬拼肯定不行，张捕头人高马大，还带着刀，自己和宋知夏加起来也打不过。季承宇脑子转得快，忽然提高了声音，让周围的流民都能听见：“捕头大人，您这话就不对了。我们这草药可不是普通的草，是治咳嗽的柴胡和止血草 —— 城西北的流民棚里，好几个流民咳得快喘不过气了，还有人被石头划伤了没药治。要是这些病传成了疫病，大人您是守城门的，这差事怕是保不住吧？”
他特意把 “疫病” 两个字说得很重。灾年里，疫病是官差最怕的事 —— 一旦爆发疫病，不仅要死人，官差还得担责任，轻的罚俸，重的首接罢官流放。
张捕头的脸色果然变了。他愣了一下，眼神往城西北的方向瞟了瞟，又看了看周围流民的表情 —— 有人己经开始小声议论 “疫病” 了，眼神里满是恐慌。张捕头心里打了个突，他就是想捞点好处，可不想把自己的差事搭进去。
他狠狠瞪了季承宇一眼，却没再提过手费，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换吧换吧，少废话！赶紧换完走人，别在这儿挡路！”
季承宇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没表露出来，只是对着张捕头拱了拱手：“多谢捕头大人通融。”
老农也松了口气，赶紧解开布袋，从里面舀了三斤陈麦，倒进季承宇的竹筐里。他还觉得过意不去，又从怀里掏出一把晒干的野菜，塞到季承宇手里：“小伙子，这野菜是我前几天在城根下挖的，晒得干，熬粥能填肚子，你拿着。”
“多谢老丈。” 季承宇接过野菜，心里暖暖的。他把竹筐里的草药都递给老农，又帮着把麦和野菜收好，才扶着宋知夏转身往家走。
走了没几步，宋知夏拉了拉季承宇的胳膊，小声问：“你咋敢跟捕头这么说话？他要是真生气了，咱们以后出门可就难了。”
季承宇低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他不敢生气。你没看见吗？他怕出事 —— 灾年里，官差最怕的就是疫病，一旦沾上，丢差事是小事，说不定还得受罚。他怕担责任，比我们怕他多了。”
宋知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却多了些佩服。她看着季承宇背着竹筐的背影，脚步也稳了些 —— 自从承宇 “醒过来” 之后，好像什么困难都能解决，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每天都活在害怕饿肚子的恐慌里了。
风还在刮着，沙尘迷得人眼睛发涩，可季承宇和宋知夏的脚步却很轻快。竹筐里的三斤陈麦不算多，却足够两人撑上几天，还有那把晒干的野菜，熬粥时放进去，也能多填点肚子。
季承宇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宋知夏，又看了看竹筐里的麦，心里盘算着 —— 等明天，再去采点草药，换更多的粮，说不定还能找点能种的种子，以后就不用总靠换粮过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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