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头有些毒，晒得荒城的黄土路冒起一层热气，连风都带着燥意。季承宇刚把换回来的三斤陈麦倒进陶罐，就听见城西方向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断断续续顺着风飘过来，搅得人心慌。
“这是咋了？” 宋知夏正坐在炕边整理草药包，听见哭声也停下了手，眉头拧了起来。她在荒城住了两年，除了饿死人，很少有人哭得这么绝望。
季承宇心里咯噔一下，放下手里的陶罐：“我去看看。”
他快步往城西走，越靠近流民棚，哭声越清楚，还夹杂着慌乱的叫喊。只见十几间破草棚围着的空地上，几个流民正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汉子，有人急得首跺脚，有人则往后缩，脸上满是恐惧。
“咋回事？” 季承宇挤进去问。
一个满脸褶子的老流民看见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颤声说：“季相公，你快看看吧！李老三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上吐下泻，拉的都是黑水，现在连气都快喘不上了！”
季承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地上的汉子蜷缩着身子，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沾着呕吐物，肚子一阵阵抽搐，每抽一下，就发出痛苦的闷哼。更让人心惊的是，不远处还有两个流民扶着草棚柱子，也在干呕，其中一个刚弯下腰，就吐了一地浑浊的水。
“是痢疾！” 季承宇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他在现代处理过灾后防疫，对这种病太熟悉了 —— 灾年卫生条件差，水源污染、食物变质，很容易爆发痢疾，传染性极强，一旦扩散，以荒城现在的条件，根本没法治，到时候就是成片的死人。
“都别围着！离远点！” 季承宇大声喊，“这病会传染，凑这么近，你们也想染病吗？”
流民们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但恐慌没减反增。一个穿破洞布衣的汉子急得大喊：“传染？那咋办啊！我们就住这，跑都没地方跑！”
“跑？往哪跑？” 另一个流民接话，“城里到处都是人，跑到哪传到哪，最后大家都得死！”
人群顿时乱了，有人说要去城外躲，有人说要把病人扔出去，还有人己经开始收拾自己那点可怜的家当，准备往城东跑。季承宇看在眼里，知道再这么乱下去，用不了半天，痢疾就能传遍整个荒城。
他赶紧往家跑，进门就喊：“嫂嫂，城西流民棚爆发痢疾了，己经有三个人发病，再不管就完了！”
宋知夏刚把草药分类放好，闻言脸色骤变：“痢疾？那可是会死人的！承宇，我们快把门窗关好，别让病气飘进来，离流民棚远点！”
她一边说，一边就要去关那扇本就破了个洞的木门。季承宇却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躲没用。流民棚离我们家就隔两条街，他们要是乱跑，用不了多久，病就会传到这来。而且城里水源就那几个，一旦被污染，我们就算躲在家里，喝了脏水也会染病。”
“那咋办？” 宋知夏急得眼圈都红了，她见过痢疾的厉害，去年邻村爆发过一次，最后死了一半的人。
“得把病人隔离开！” 季承宇斩钉截铁地说，“找个地方把他们围起来，不让他们乱走，再让大家都喝烧开的水，能防传染。只要控制住病人，就不会扩散。”
宋知夏愣了愣，她从没听过这种法子，以前村里有人染病，要么是躲得远远的，要么是把病人扔到山里，任由自生自灭。但看着季承宇坚定的眼神，她没再反驳，只是小声说：“可流民们能听你的吗？他们现在都慌了。”
“得找王婆帮忙。” 季承宇想起住在隔壁的王婆，她在流民里威望高，家里还有个六岁的孙子，肯定怕孙子染病，会愿意出力。
他拉着宋知夏，先去了王婆家。王婆正坐在门口给孙子缝补衣服，听说城西爆发痢疾，吓得手都抖了，针扎到了手指也没察觉：“痢疾？那可不敢沾！我家小石头还小，要是染了病，可咋整啊！”
“王婆，想保住小石头，就得听我的。” 季承宇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们找些破木板，在流民棚旁边围个‘隔离区’，把病人都挪进去，不让他们出来。再烧点开水给大家喝，开水能杀死水里的脏东西，不容易染病。要是现在不管，等病传到这来，小石头也危险。”
王婆看着怀里吓得缩成一团的孙子，咬了咬牙：“行！季相公，我听你的！我这就去喊人！”
她放下针线，扯着嗓子往周围的流民家跑：“都出来！城西闹痢疾了！想保住家人的，就跟我去凑木板，围隔离区！晚了大家都得死！”
很快，十几个流民拿着家里的破木板、断木柴跑了过来，有几个还扛着从塌了的草棚上拆下来的横梁。季承宇带着他们往流民棚走，路上又有不少流民加入，大家虽然还是怕，但想到家人的安全，都卯着一股劲。
到了流民棚，季承宇选了一块离水源远、又相对平整的空地，指挥大家用木板围出一个一丈见方的圈子。木板不够，就用断木柴填补缝隙，实在凑不齐的地方，就用泥土堆成矮墙，勉强形成一个封闭的 “隔离区”。
“谁来帮忙把病人抬进去？” 季承宇喊。
流民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动 —— 谁都怕沾到病人的呕吐物和排泄物。季承宇没指望他们，转身对跟来的宋知夏说：“嫂嫂，你去烧点开水，再把早上采的蒲公英拿点来，熬成汤。”
说完，他挽起袖子，走到躺在地上的李老三身边，弯腰想把人扶起来。一个流民赶紧拉住他：“季相公，你可别碰他！会传染的！”
“我不碰，咋把他挪进去？” 季承宇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块破布（早上擦汗用的），裹在手上，“这样就没事了。”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李老三，李老三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全靠季承宇撑着。另一个发病的流民见季承宇不怕，也咬着牙自己往隔离区走，最后一个则被王婆的儿子架着送了进去。
季承宇把隔离区的木门关好，又找了根绳子把门锁上，对外面的流民说：“谁都别开门，我每天会送水和药进去。大家赶紧回家，把家里的水都烧开了再喝，别喝生水，也别吃生的野菜！”
宋知夏很快提着一个破陶罐过来，里面装着烧开的蒲公英汤。季承宇接过陶罐，从隔离区的木板缝隙里递进去，叮嘱里面的病人：“把汤喝了，能好受点。要是想上厕所，就用里面的破桶，别乱走。”
接下来的两天，季承宇每天都去隔离区送三次开水和蒲公英汤，宋知夏则帮着熬汤、清洗用过的破碗，还教周围的流民怎么辨认蒲公英，让他们自己也能熬汤喝。一开始还有流民怕被传染，躲着他们，后来见季承宇和宋知夏每天都去，却没染病，也渐渐放下了心。
两天后的清晨，季承宇刚走到隔离区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李老三的声音：“季相公，我好多了！不吐也不拉了！”
他打开门一看，李老三正靠在木板上坐着，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里有了神采，另外两个病人也能站起来走动了。流民们围过来看，见病人好转，都欢呼起来。
“季相公，多亏你啊！要是没你，我们说不定都死了！” 王婆拉着孙子，对着季承宇作揖。
“是啊季相公，你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以后有啥事，你尽管说，我们都听你的！”
流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眼里满是感激。季承宇看着他们，心里也暖暖的，他摆了摆手：“大家别客气，都是为了活命。以后不管遇到啥事先商量，别慌，总能想出办法的。”
他知道，这是他穿越到荒城后，第一次真正获得流民的认可。这种认可，比任何粮食都珍贵 —— 有了这些人的信任，以后再遇到困难，就不是他一个人扛了。
回到家，宋知夏正煮着野菜粥，见他回来，笑着说：“听外面的欢呼声，病人都好了？”
“嗯，好多了。” 季承宇坐在炕边，看着锅里冒着热气的粥，心里踏实了不少，“以后我们就有帮手了。”
宋知夏舀了一勺粥，吹凉后递给他：“快尝尝，加了点陈麦，比之前的野菜汤香。”
季承宇接过勺子，喝了一口，粥里带着淡淡的麦香，还有野菜的清爽。他看着宋知夏温柔的笑脸，突然觉得，这荒城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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