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城市的天光灰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花草的气息。江丽坐在书房的窗前,窗外街道安静,偶有车辆驶过。她一夜未眠,眼底的青黑与思维的清醒矛盾地并存着。案情的重重迷雾与昨夜家庭的裂痕交织,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曾盈的号码,那头传来女心理师温和的声音:“丽丽,我在。”
江丽长叹一口气:“我想和你聊聊。”
“每个人都有压力。警察也一样。”
江丽放下电话,沉默良久。她想起昨夜沈皓在怀中哭泣,秦川的憔悴与愤怒——这些年,她用全部的耐心和理智去面对案子,却用最稀薄的时间和情感留给家人。
清晨的雨丝又落了下来,敲打着玻璃,仿佛在替她诉说无声的疲惫。江丽重新拿起手机,给沈皓发了一条信息:“等妈妈下班,我们一起吃晚饭,好吗?”她很久没有给儿子发过这样温柔的消息。信息发出后,她把手机合上,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半小时后,门铃响了。江丽打开门,看到曾盈正撑着一把藏青色的伞,微笑着站在雨雾中。她穿着素净的风衣,气质一如既往地温和而坚定。江丽请她进屋,两人坐在书房的沙发上,窗外的光线渐渐明亮起来。
“你一夜没睡?”曾盈一眼看出江丽的疲惫。
江丽点点头,声音低低的:“案子和家里的事,搅在一起,怎么也理不清。”
曾盈没有急于劝慰,而是轻轻把伞放在一边,从包里拿出一包草本茶,“我记得你喜欢这个,安神醒脑。”她把茶递过来,声音温柔,“丽丽,你一首都很强,但你也有累的时候。说说吧,这次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窗外雨声淅沥,屋内气氛安静。江丽捧着温热的茶杯,手指微微发抖。她缓缓开口:“沈皓昨天遇到了危险。一个陌生男人递给他一张纸条,可能和许欢案有关。可我第一反应不是安慰儿子,而是把他当作线索的一环……我甚至在那一刻,忍不住去想,他是不是也会像许欢一样,永远回不来了。”
曾盈静静聆听,没有打断。
“皓皓很害怕。他哭着问我是不是他的错。我明明是他的母亲,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秦川埋怨我不够关心家里,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平衡——案子里,我能推理、能行动、能掌控,可在家里,我什么都做不好。”
说到这里,江丽声音哽咽。她极力控制情绪,却还是流下了眼泪。
曾盈递给她一张纸巾,语气柔和中带着坚毅:“丽丽,你一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家人。可你有没有发现,你把所有的爱都用在了‘守’与‘控’上,却很少用在‘陪’和‘听’上?”
江丽愣住,良久才低声道:“我怕啊。小时候家里乱,我没安全感。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家,我只能不断加固它,生怕哪里出纰漏。”
“你害怕失去,所以不断强化自己的防线。”曾盈继续道,“可是,你的儿子和丈夫需要的,也许不是一个固若金汤的堡垒,而是一个有温度的家,是你真实的情感和软弱。你有没有试过,哪怕一次,把你的害怕、无助,说给他们听?”
江丽摇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敢。我怕他们觉得我没用,怕他们失望。”
“相反,他们会觉得你终于走进了他们的世界。”曾盈注视着她,目光里满是信任。“丽丽,你在警队是最值得信赖的人。你能和队友并肩作战,也可以和家人一起面对恐惧和脆弱。”
江丽的泪水又一次滑落:“盈子,我真的很怕。我怕案子破不了,怕儿子出事,怕家变得更冷。”
“你怕的不是案子,是失去爱的能力。”曾盈轻声道,“你小时候没有被好好爱过,所以不懂得如何安慰别人。你在案子里游刃有余,可在家庭里却常常迷路。你可以承认自己的局限,也可以选择改变。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队友、家人、朋友。”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江丽的心头,仿佛也有了一丝久违的轻松。
“盈子,我能做到吗?”她轻声问。
曾盈微笑:“你可以试试。今晚和沈皓吃饭的时候,不要问案子,也不过多说教。就聊聊你自己,聊聊你小时候的害怕,聊聊你做警察的压力和梦想,让他看到真实的你。你会发现,他也会慢慢走近你。”
江丽点点头,像一个终于卸下盔甲的战士。
“谢谢你,盈子。”
“你不需要谢我。我一首都是你的队友,不止在警队,也在生活里。”
两人相视而笑,窗外一道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桌面上,照亮了江丽的泪痕,也照亮了她心中那个重新燃起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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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还留着雨后的清新气息。沈皓坐在书桌前,窗外的叶子滴着水,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正翻着作业本,却一个字都没写进去。门外响起熟悉的敲门声。
“沈皓,是我,盈阿姨。”门外的声音温和而带着笑意。
他愣了一下,放下笔,去开门。门缝里,曾盈站在那儿,穿着浅色风衣,头发还是一如既往地干净利落。她手里拎着一个暖壶,带着点调侃:“还记得小时候你在警队里偷吃我带的桂花糕吗?”
沈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段记忆仿佛一下拉近了距离。他点点头,让她进来。
曾盈环顾房间,像家里亲近的长辈一样自如地坐下,把暖壶放到桌上,倒了两杯热茶。她先端起杯子,仰头喝了一口:“雨后空气真不错,喝口茶,陪阿姨聊会儿天,行吗?”
沈皓点点头,声音小了一些:“盈阿姨,谢谢你上次教我做心理测验。我成绩考得不理想的时候,想起你说过‘分数不是全部’,心里就没那么难受。”
曾盈微笑,眼里带着欣慰和心疼。“你还记得那句话,真好。其实我一首觉得你很有想法,也很细腻。今天找你聊聊,是想听听你的心情。昨天的事情让你害怕了吗?”
沈皓点头,眼神躲闪。“有点害怕,也有点委屈。我觉得我做什么都不对。学校里,同学们说我爱管闲事,不合群;家里,妈妈总觉得我不懂事。我想努力做好,可怎么都做不好。”
曾盈轻轻点头,语气温柔:“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那会儿你总喜欢问问题,遇到不懂的就拉着我和你妈妈一块讨论。你记得吗?”
沈皓抿了抿嘴角,眼里闪过一丝温暖的怀念。“那时候觉得什么问题都能问出来,也没人觉得烦。”
“是啊,可现在你觉得自己不能再‘麻烦’别人了。”曾盈语调极轻,像是在捧着易碎的瓷器,“你是不是担心,自己再表达情绪,妈妈会更累?”
他沉默很久,点点头:“我怕她失望。她己经很辛苦了。我要是再闹情绪,她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盈阿姨认识你妈妈很多年,也见过她最柔软和最坚强的时候。你知道吗?她其实最怕的,是你把自己关起来。她不是真的怕你情绪多,而是怕你不说。你们俩都很努力想守护对方,但好像都走进了各自的壳里。”
沈皓的眼眶有些,他低下头,声音哑哑地说:“我也很想靠近她,可有时候她说话太快了,我还没说完,她就打断我了。我就更不想说了。”
“我明白。”曾盈点点头,递给他一张纸巾。“你妈妈在案子里养成了习惯,总是要快、要果断。但生活里,有时候慢一点,会发现彼此的心声。你有没有试过,用你最擅长的方式,比如写信或者画画,把你的想法告诉她?”
沈皓想了想,小声道:“我画过一幅画,画的是一家人在一起,可没敢给她看。”
“你可以试试把它送给她,哪怕什么都不说。这就是你表达感受的方式。你还可以告诉她,你不是不想沟通,只是有时候需要她多给你一点时间。”曾盈停顿了下,“有时候,我们需要给自己的心情一个出口。你愿意和我说说,昨天发生的事吗?你不用担心别人怎么看,只说你自己真实的感受。”
沈皓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在学校被同学排挤了很久,他们觉得我太固执。有时候我不想理他们,可又怕真的没人理我。我也试过装作很坚强,不在乎,可……其实很难受。”
“你很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没事,是吗?”
“嗯。我不想让妈妈担心。她工作己经够辛苦了,爸爸也很忙。我要是再闹情绪,他们肯定会烦我。”
曾盈静静看着他,语气柔和而坚定:“沈皓,情绪不是负担。你可以难过,可以愤怒,也可以害怕。真正的坚强不是把这些藏起来,而是敢于承认自己有这些感受。”
沈皓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带着小心翼翼的疑惑。
“你知道吗?你妈妈也会害怕、会累。她也曾经有过和你一样的孤单和无助。她在警队里是大家的主心骨,可回到家里,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妈妈。她害怕失去你,害怕成为你不喜欢的人,所以才会用行动去证明她的爱。”
“你可以先从一件小事开始,不用一次说完所有感受。比如,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告诉她你喜欢她做的某道菜,或者说一句‘妈妈我今天有点不开心’,看看她怎么反应。”
“她会不会觉得我很软弱?”
“不会。她其实一首很想走近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始。你们都在等对方迈出第一步。你愿意试试吗?”
沈皓沉默片刻,轻轻点头,“我可以试试。”
曾盈微笑着递给他一张小小的便签纸,“如果你一时说不出口,可以写下来,放在她的书桌上。你妈妈比你想象的要柔软,也更爱你。你们都需要彼此多一点耐心。”
房间里静默了一会儿,沈皓低声问:“盈阿姨,你觉得我是不是太敏感了?”
“敏感不是缺点。它让你体会到别人的情绪,也让你能更深刻地理解自己。你要学会善待自己的敏感,把它变成一种力量。以后遇到难过的事,也可以随时找我聊聊,好吗?”
沈皓的表情终于松弛下来,眼神里浮现出一丝被理解后的轻松。他小声说:“谢谢你,盈阿姨。”
曾盈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很勇敢,也很重要。不要低估了自己。”
窗外阳光透过云层,落在沈皓的书桌上。他忽然觉得心里有了一点点暖意。曾盈起身,为他拉开窗帘,让清新的空气和新的一天一同流进这个本就不大的房间。
“我们都在成长,沈皓。你不是一个人。”
门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雨后淡淡的花草香气。沈皓望向窗外,心头的阴霾,似乎被雨水冲淡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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