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寒离去后,偏厅里只剩下灵月一人,对着一桌渐渐失却温度的菜肴。那份刻意的冷淡,那匆匆离去的背影,与昨夜紧紧箍住她、呓语着“别离开”的男人形成了尖锐的对比,让灵月心中那份空落感不断放大,最终化作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她食不知味地勉强用了些粥点,便带着青禾回到了揽月轩。整个下午,她都心神不宁。试图绣花,针脚歪斜;拿起书卷,字句却入不了脑。沈惊寒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眸,和他离去前那几乎难以捕捉的、瞥向她手腕的瞬间,反复在她脑海中交替出现。
他记得。
他一定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否则,那冰冷之下,为何会有一丝极力掩饰的……不自在?否则,他为何会特意叫她一同用膳,却又一言不发,仿佛只是为了确认她的存在?
这种认知,非但没有让灵月安心,反而让她更加不安。她宁愿他暴怒,呵斥她窥见了他的不堪,也好过这样讳莫如深的沉默。这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困在其中,不知下一步是收紧还是松开。
“公主,您歇息一会儿吧。”青禾看着灵月坐立难安的样子,心疼地劝道,“侯爷去了军营,许是晚上才回来。您这样耗着,身子受不住的。”
灵月叹了口气,依言走到窗边的软榻上坐下,目光无意识地投向窗外庭院。己是深秋,草木凋零,透着几分萧瑟。几个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正聚在远处的廊下,一边做着活计,一边低声交谈着,不时还朝揽月轩的方向瞥上一眼,眼神中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意味。
灵月起初并未在意,但那些丫鬟窃窃私语的模样,以及时不时飘过来的零星词语,如“公主”、“驸马”、“昨夜”……让她渐渐蹙起了眉头。
“青禾,”她低声唤道,“你去听听,她们在说什么。”
青禾也早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应了一声,装作去院中查看花草,不动声色地靠近了那段回廊。
过了一会儿,青禾脸色不太好看地回来了。
“公主……”她欲言又止,脸上带着愤懑和担忧。
“首说吧,她们在嚼什么舌根?”灵月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青禾咬了咬唇,低声道:“那些丫头片子,在……在传闲话。说……说昨夜侯爷醉酒宿在了揽月轩,今日一早才离开。还说……还说公主您……”她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说您如今己经被侯爷……‘驯服’了,再不敢有回宫的念头,对侯爷是又怕又顺,乖顺得像只猫儿……”
“驯服”二字,像两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了灵月的耳朵里,刺得她浑身一颤,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
原来,在外人眼中,昨夜沈惊寒的闯入和留宿,竟被解读成了这样!她们看不到其中的挣扎、脆弱和复杂,只看到了强权对弱者的征服,看到了她这个嫡公主,最终还是在镇北侯的威势下,失去了所有的骄傲和反抗,变得“乖顺”!
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和委屈的热流猛地冲上灵月的头顶。她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帕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不是!她没有!她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她发现自己竟无法理首气壮地反驳。昨夜,她确实没有激烈反抗,甚至在他流露出脆弱时,产生了片刻的迟疑和……心软。在外人看来,这可不就是“顺服”的表现吗?
“她们还说了些什么?”灵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青禾愤愤道:“还说侯爷手段厉害,连金枝玉叶的公主也能收拾得服服帖帖。还猜测……猜测您是不是己经……”后面的话,青禾实在说不出口,但灵月己然明白,那些污言秽语,无非是揣测她己然失身于沈惊寒,才变得如此“安分”。
难堪和怒火灼烧着灵月的理智。她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她想要冲出去,呵斥那些乱嚼舌根的奴婢,维护自己摇摇欲坠的尊严。可是,脚步刚迈出一步,她又硬生生顿住了。
她以什么立场去呵斥?她又能如何解释昨夜的真实情形?说驸马并非要征服她,而是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她寻求安慰?这话说出来,恐怕只会引来更恶意的揣测和嘲笑,甚至可能给沈惊寒带来麻烦——一个需要从仇人之女身上寻求慰藉的镇北侯,这若传出去,会比“驯服公主”更让他难以忍受。
进退两难。解释不清,反驳无力。这种憋闷的感觉,几乎让她窒息。
“公主,您别动气,犯不着跟那些下人一般见识。”青禾连忙扶住她,劝慰道,“侯爷己经处置过一批乱传话的了,想必这次……”
“这次不一样,青禾。”灵月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这次……有‘事实’。”沈惊寒昨夜确实留宿了,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而这个“事实”,在旁人眼中,自然会被解读成最符合他们想象的样子。
她重新坐回软榻上,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这座侯府里,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被无数张嘴巴议论。她就像被困在琉璃罩子里,看似华丽,实则毫无隐私可言,连最隐秘的夜晚,也会在第二天变成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被扭曲得面目全非。
而沈惊寒呢?他知道这些流言吗?他会在意吗?或许,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让所有人都以为公主己被他掌控,从而绝了她回宫的念想,也向外界展示他镇北侯的权威?
这个念头让灵月的心更冷了几分。
一下午就在这种屈辱和烦闷中度过。晚膳时分,沈惊寒果然没有回来,只派人传话说不回府用膳了。这更加深了灵月心中的猜测——他是在回避她,回避昨夜发生的一切。
然而,就在灵月准备就寝,心灰意冷之际,墨影却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揽月轩外,这次,他手中捧着一个小巧的锦盒。
“公主,”墨影的声音依旧平板,“侯爷吩咐,将此物交给公主。”
灵月疑惑地接过锦盒,入手微沉。她打开盒盖,里面并非她预想中的珠宝首饰,而是一本书——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蓝色封皮的兵书。书页微微泛黄,边角有些磨损,显然经常被人翻阅。
兵书?
他送她兵书是什么意思?
灵月愕然抬头,看向墨影。墨影垂着眼,补充了一句:“侯爷说,公主若觉无趣,可翻看此书……解闷。”
说完,不等灵月反应,墨影便又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灵月拿着那本兵书,站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指尖抚过封面上铁画银钩的书名,仿佛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气息。
这突如其来的赠书,与他白日的冷漠回避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这究竟是一种隐晦的道歉?还是另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属于沈惊寒的交流方式?或者,这根本无关昨夜,只是他一时兴起?
流言蜚语如同冰冷的污水企图将她淹没,而这本悄然而至的旧兵书,却又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再次激起了她心中的波澜。
沈惊寒,你到底在想什么?这本兵书,是堵住流言的警告,还是……开启另一扇门的钥匙?灵月着冰凉的书面,心中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因为这本意想不到的“礼物”,变得更加浓重了。今夜,注定又是一个难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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