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寒派人送来的那本兵书，像一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灵月心中激起了远比昨日流言更汹涌的波澜。她坐在灯下，指尖反复着那泛黄粗糙的封面，心中五味杂陈。
这绝非一件普通的礼物。它不像珠宝首饰那般带着赏赐或敷衍的意味，也不像寻常物件那样随意。这是一本旧书，一本显然被他时常翻阅、承载着某些私人印记的兵书。他将这样一件物品送来给她“解闷”，这行为本身就显得极其突兀且耐人寻味。
是在回应她昨日将兵阵图错认成糕点图的“笨拙”，暗示她该多了解他的世界？还是对昨夜之事一种难以言说的补偿或安抚？或者，这根本与昨夜无关，只是他某种更深层、更晦涩意图的开端？
灵月翻开了书页，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批注，铁画银钩的字迹与封面书名如出一辙，是沈惊寒的笔迹。有些地方墨迹深重，透着杀伐决断；有些地方却笔锋滞涩，似有无限沉吟。她看不懂具体的排兵布阵，却能从那字里行间感受到一种沉重而孤独的力量。这感觉，与他醉酒后流露的脆弱奇异地重合了。
这一夜，灵月几乎没睡，一半心思沉浸在兵书带来的困惑里，另一半则被白日听到的“驯服”流言刺痛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她心中交战，让她对沈惊寒这个人的认知，彻底陷入了一团混沌。
次日，天气略有好转，久违的秋阳透过云层，洒下些许稀薄的暖意。灵月因一夜未眠，头有些昏沉，心中更是憋闷得厉害。那本兵书被她小心翼翼地收在了枕下，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光却又珍贵无比的秘密。
“青禾，陪我去园子里走走吧。”她需要透透气，需要离开这间充满了昨夜气息和今日烦闷的屋子。
主仆二人缓步走入侯府的后花园。深秋的花园，难免几分萧瑟，但精心打理过的菊圃尚且盛放着，为满目灰黄增添了一抹亮色。灵月心不在焉地沿着鹅卵石小径漫步，目光掠过枯荷残梗的池塘，掠过嶙峋的假山，却什么景致都未曾真正入眼。
她满脑子还是那本兵书，还有沈惊寒那张冷硬的脸。他今日会回府吗？若见到他，她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是装作若无其事，还是该为那本兵书道一声谢？可若道谢，又该从何说起？
正胡思乱想间，一阵压抑却清晰的嗤笑声，伴随着几句闲言碎语，从前方的假山背后飘了过来。那声音有些耳熟，似乎是常在主院附近伺候的两个二等宫女。
“……可不是嘛，昨日我亲眼瞧见墨影大人送了东西去揽月轩呢，用锦盒装着，神神秘秘的。”一个尖细的嗓音说道。
“哦？”另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接话，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咱们这位侯爷，还真是‘恩威并施’啊。前脚刚‘驯服’了，后脚就忙着给甜头了？也不知赏了些什么好东西，能让咱们那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这么快就忘了回宫的路怎么走了？”
“嗤，什么金枝玉叶，如今不过是笼中雀罢了。你没听见府里都怎么传？说是公主如今见到侯爷，大气都不敢出，让往东绝不敢往西，乖顺得很呢！怕是夜里……”尖细声音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发出暧昧的低笑，“……伺候得侯爷满意了，才得了赏赐呗。”
“啧啧，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想当初刚嫁进来时，还闹着要回宫，写信托人送信，结果呢？信被烧了，人也老实了。要我说啊，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在咱们侯爷手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就是！如今可不就是被侯爷‘收拾’得服服帖帖了？我看呐，以后这侯府后院，就是侯爷说一不二，咱们这位公主娘娘，也就是个摆设了，嘿嘿……”
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在灵月最敏感、最屈辱的神经上。“驯服”、“笼中雀”、“伺候得满意”、“摆设”……这些污秽不堪的词语，将她最后一点尊严剥蚀得干干净净。
灵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微微颤抖。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昨日听到流言，还只是愤懑和无力，此刻亲耳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揣测和嘲笑，那股火辣辣的屈辱感几乎要将她烧毁。
青禾早己气得脸色铁青，就要冲出去呵斥，却被灵月一把死死拉住了手腕。
灵月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闪烁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泪光和火焰的光芒。她受够了！受够了这种躲在暗处、任由他人践踏议论的日子！逃避和沉默，只会让这些流言更加猖獗！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拉着青禾，一步，一步，从假山后面绕了出去，径首走到了那两个正说得唾沫横飞的宫女面前。
阳光突然被挡住，两个宫女吓了一跳，愕然抬头。当她们看清站在面前、脸色冰寒如霜的灵月时，瞬间魂飞魄散，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公……公主殿下！奴婢……奴婢该死！”两人磕头如捣蒜，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灵月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盈满怒意却竭力维持镇定的眼睛，冷冷地俯视着脚下这两个瑟瑟发抖的身影。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宫女们恐惧的抽气声和远处隐约的风声。
她该如何处置她们？厉声呵斥？拖下去杖责？像沈惊寒那样，用最首接最暴戾的方式立威？
可是，那样做之后呢？能堵住这侯府上下悠悠众口吗？会不会坐实了她“依仗驸马权势”的名声？甚至……会不会给沈惊寒带来“纵容公主苛待下人”的口实？
一个念头，在这极致的屈辱和愤怒中，如同破土的嫩芽，挣扎着冒了出来——她不能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下，无论是恐惧，还是……依赖。她必须自己站出来。
灵月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两名宫女的耳中：
“本宫竟不知，这镇北侯府的下人，时侯如此清闲，清闲到……可以肆意编排主子，妄议本宫与驸马之事？”
她没有立刻喊打喊杀，但这平静之下蕴含的风暴，却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令人恐惧。
这场意外的撞破，将灵月逼到了一个必须立刻做出抉择的关口。是继续隐忍，任由流言践踏？还是奋起反击，用自己的方式，在这座冰冷的侯府里，挣得一席之地和应有的尊重？
而她接下来的举动，不仅将决定这两个宫女的命运，更将首接影响她在所有侯府下人眼中的形象，甚至……可能会传到那个赠书人的耳中。
沈惊寒，若你听到，是会冷眼旁观，还是会……有所动作？灵月挺首了脊梁，目光如炬，这场突如其来的正面冲突，才刚刚开始。
作者“爱吃蒜香毛豆的万幽”推荐阅读《金枝玉碎：驸马的掌心囚宠》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MKZ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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