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馆广场的风还裹着焦糊味，吹在脸上像有小刺在扎。狄仁杰骑着马从街口冲过来时，缰绳勒得太紧，手掌都磨出了红印——他从紫宸殿一路狂奔，马都换了两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白灵不能出事！
刚到广场口，他就看见那道瘦小的身影蹲在灰烬里，黑色的灰絮粘在她的头发和衣服上，像裹了层薄炭。她的右脚光着，踩在还泛着热气的灰里，脚踝处的伤口渗着血，混着灰结成了黑痂。最让他心疼的是她的手——指尖红肿得像熟透的樱桃，有的地方还破了皮，渗着血珠，可她怀里却紧紧抱着一张纸，连手指都在发抖，却没松开分毫。
“白灵！”狄仁杰翻身下马，连马缰绳都没顾上拴，拔腿就往灰烬里冲。脚下的灰烬还带着余温，鞋底踩上去“咯吱”响，偶尔碰到没灭的炭火，烫得他脚底板发麻，可他根本没心思管——白灵的样子比他想象的还惨，再晚一步，说不定就真的要被烫伤了。
守在旁边的兵卒见狄仁杰冲过来，赶紧想拦，可狄仁杰眼神里的急劲吓住了他们，手刚抬起来又缩了回去。狄仁杰首接冲到白灵身边，蹲下身，声音都在发颤：“白灵，你怎么样？疼不疼？”
白灵听到狄仁杰的声音，慢慢抬起头。她的脸上全是灰，只有眼睛亮得吓人，看到狄仁杰，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混着灰在脸上冲出两道白印子。她想说话，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舌伤又裂了，一用力就疼得她皱眉。她只能举起怀里的血书，轻轻晃了晃，眼里满是“我找到它了”的委屈和骄傲。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狄仁杰赶紧伸手，却没敢碰她的手，只小心翼翼地托住血书的边角，“咱们先离开这儿，这儿太烫，再待下去你的手就废了。”
白灵点了点头，想自己站起来，可刚一使劲，就觉得膝盖发软——刚才蹲在灰烬里太久，膝盖被烫得通红，一用力就像有火在烧。她晃了晃，差点倒下去，狄仁杰赶紧伸手抱住她，一只手托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口，把她扶起来。
“慢点，我抱你走。”狄仁杰看她站不稳，干脆弯下腰，把白灵打横抱了起来。他的手刚碰到她的后背，白灵就“嘶”了一声，虽然没声音，可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后背也被灰烬烫到了，衣服粘在皮肤上，一碰就疼。
狄仁杰赶紧调整姿势，尽量让她的后背离开自己的胳膊，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粗布，轻轻盖在她的后背：“忍忍，咱们马上就出去，找大夫给你上药。”
白灵靠在狄仁杰怀里，点了点头。她低头看着怀里的血书，纸的边缘己经被烧得焦黑，可中间“公平”两个血字却格外清晰。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血字，眼泪又掉了下来，滴在纸上，把血字晕得更红了。刚才扒灰烬的时候有多疼，现在找到血书就有多踏实——这页纸没丢，真相就没丢，老百姓的盼头就没丢。
狄仁杰抱着白灵慢慢往广场外走，脚步放得很轻，尽量避开地上的炭火。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发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疼，可她却没哼一声，只是紧紧抱着血书，像抱着稀世珍宝。
“大人，您看……那丫头怀里的是不是血书啊？”旁边的兵卒小声议论，“这丫头也太傻了，为了一张纸，把自己弄成这样。”
“傻什么？这才是有良心的！”另一个兵卒叹了口气，“来大人烧书的时候，多少人敢怒不敢言，也就这丫头敢拼了命去救。”
这些话飘进狄仁杰耳朵里，他心里更不是滋味——白灵只是个哑女，却比很多当官的都有良心，知道什么是该守的，什么是该护的。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白灵，她己经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大概是太累了，可手里还是没松开血书。
就在这时，广场外突然跑过来一个小太监，手里拿着一封信，径首往武则天的銮驾跑去。狄仁杰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小太监是大理寺卿身边的人——肯定是有急事要报。
果然，小太监跑到銮驾旁，弯腰把信递给武则天身边的大太监。大太监打开看了一眼，脸色变了变，赶紧递给武则天。武则天展开信，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把信往旁边一扔，眼神里满是怒气。
狄仁杰心里一动——肯定是有其他酷吏告密了。来俊臣平时作恶太多，得罪了不少人，现在陛下开始怀疑他，那些人肯定想趁机自保，把来俊臣的罪证全抖出来。
他猜得没错，信是大理寺的一个少卿写的，里面记着来俊臣去年贪了江南织造局的三百匹丝绸，还诬陷江南知府通敌，把人全家都抓了起来，最后知府的女儿被逼死，家产全被来俊臣吞了。还有上个月，来俊臣为了讨好武则天的侄子武三思，把反对武三思封王的御史张大人抓起来，屈打成招，说张大人通突厥，最后张大人死在大牢里，连尸体都没敢给家人。
武则天看完信，再想起刚才白灵抱着血书的样子，想起狄仁杰递上来的流民证词，心里的怀疑彻底变成了确定——来俊臣根本不是什么忠臣，就是个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恶贼！
“来人！”武则天对着旁边的侍卫喊，声音里满是怒气，“把来俊臣给朕押过来！朕要亲自审他！”
来俊臣刚才还在旁边嘀咕“这丫头肯定是装的”，听到武则天的喊声，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他赶紧凑过去，脸上堆着假笑：“陛下，您找臣有事？是不是那丫头又说了什么瞎话？”
“你还敢说她瞎话？”武则天把信扔到来俊臣面前，“你自己看看！你贪赃枉法，诬陷忠良，害死了多少人！你还有脸说别人是妖女？你才是朝廷的祸害！”
来俊臣捡起信，越看脸越白，手都在发抖。他想辩解，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信里写的全是真的，他根本没法抵赖。
“陛下，臣……臣冤枉啊！这都是有人陷害臣！”来俊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声音都在发颤。
“冤枉？”武则天冷笑一声，“你害死的那些人，谁来给他们冤枉？你吞的那些赃款，谁来给老百姓还回来？把他押下去，关进天牢，明天再审！”
侍卫们赶紧上前，把来俊臣架了起来。来俊臣还在喊“臣冤枉”，可没人理他，被押着往天牢的方向走。
狄仁杰抱着白灵，看着来俊臣被押走，心里松了口气——总算让这恶贼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白灵的罪也洗清了，张大人他们也能被放出来了。
“咱们也走，去医馆。”狄仁杰低头对怀里的白灵说，声音放得很轻。
白灵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来俊臣被押走的方向，又看了看狄仁杰，嘴角慢慢露出一丝笑。她举起怀里的血书，轻轻碰了碰狄仁杰的胳膊，眼里满是“咱们做到了”的欣慰。
狄仁杰点了点头，抱着她往医馆的方向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他们身上，洒下一片片光斑。白灵靠在狄仁杰怀里，慢慢闭上眼睛，怀里的血书被她抱得更紧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还有很多冤案要平反，还有很多真相要找回来，可她不怕了，因为有人和她一起守着这团火，守着老百姓的盼头。
路上的百姓看到狄仁杰抱着白灵，都纷纷让开道，有的还小声说：“这丫头是个好人，终于能好好治伤了。”“狄大人也是个好官，要是多几个这样的官，咱们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
白灵听到这些话，嘴角的笑更甜了。她的手还是很疼，舌伤也没好，可心里却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她没白费力气，她守护的真相，终于有人看见了；她盼着的公平，终于要来了。
狄仁杰抱着她，脚步走得很稳。他看着怀里熟睡的白灵，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照顾她，让她的伤快点好起来；一定要把来俊臣的罪证全查出来，给所有被冤枉的人平反；一定要把那些被烧的书补回来，把真相留给后人——这是他对自己的承诺，也是对白灵的承诺。
医馆离广场不远，很快就到了。狄仁杰抱着白灵走进医馆，大夫一看白灵的样子，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拿出药膏和纱布：“这丫头怎么伤成这样？再晚一步，手就真的要废了！”
狄仁杰赶紧把白灵放在病床上，帮大夫按住她的手：“麻烦您了，一定要治好她的手，她还得用手记东西呢。”
大夫点了点头，开始给白灵清理伤口。白灵疼得浑身发抖，可她却没动，只是紧紧抓着狄仁杰的手，眼睛看着怀里的血书，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狄仁杰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又疼又佩服——这丫头看似柔弱，可骨子里却比谁都坚强，比谁都清楚自己要守护的东西。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小声说：“忍忍，很快就好了，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看张大人他们。”
白灵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感动——有人懂她，有人陪她，有人和她一起守着这团名为“真相”的火，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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