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馆广场的风还裹着没散的焦糊味，吹在武则天的龙袍下摆上，掀起细小的褶皱。她刚下銮驾，目光就越过围着的兵卒，落在了狄仁杰怀里的白灵身上——那道瘦小的身影缩在狄仁杰臂弯里，像片被火烧过的叶子，连风一吹都像要碎了。
“陛下，您可算来了！”来俊臣赶紧凑上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这哑丫头私藏反书，还敢冲进灰烬里顽抗，臣正想把她押起来等您发落呢！”
武则天没理他，脚步没停，径首往狄仁杰那边走。离得越近，白灵的样子看得越清——她的粗布外套被灰烬染成了黑灰色，后背的布被烫破了好几块，露出底下红肿的皮肤；光着的右脚底板满是灰和血，几个大水泡破了，血珠渗出来，粘在狄仁杰的衣襟上；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手，指尖肿得像熟透的樱桃，有的地方皮都磨破了，血混着灰结成了黑痂，可她怀里还死死抱着一张纸，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
“这是……”武则天的脚步顿住，眼神落在白灵怀里的纸上。风把纸角吹起来，露出上面两个暗红色的字——是“公平”。那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子拼尽全力的认真，不像反书，倒像个孩子在纸上一笔一划写的心愿。
“陛下，这就是那丫头藏的‘反书’！”来俊臣赶紧插话，伸手就想去抢，“您看这血字，多邪门，肯定是用邪术弄的！”
“住手！”武则天突然喝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来俊臣的手僵在半空，吓得赶紧缩回去，脸上的笑也僵住了——他从没见过陛下用这种眼神看他，像在看一块脏东西。
武则天慢慢蹲下身，目光落在白灵的手上。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白灵没受伤的手腕，只觉得那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皮肤烫得吓人。“你的手……是怎么弄的？”她的声音放软了，没了之前的威严，倒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疼。
白灵靠在狄仁杰怀里，慢慢睁开眼。她看到武则天的手停在自己手腕上，眼里闪过一丝怯意，却还是挣扎着抬起受伤的手，指了指地上的灰烬，又指了指怀里的血书，轻轻晃了晃——她想告诉陛下，手是扒灰烬时烫的，血书是她拼了命才找回来的，不是反书。
狄仁杰赶紧在旁边翻译：“陛下，白灵姑娘说，她的手是刚才在灰烬里找血书时烫的。这血书是她用自己的指尖血写的，记的是来大人诬陷魏元忠大人、迫害百姓的真相，不是什么反书。”
“指尖血？”武则天的眉头皱得更紧，她看向白灵的指尖，那红肿的伤口里还能看到淡淡的血痕，“你用自己的血写这些？为什么？”
白灵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舌伤又裂了，一用力就疼得她眼泪首流。她只能再次举起血书，眼神里满是恳求，像在说“您看，这是真的，您要信我”。
就在这时，周围的百姓突然小声议论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连站在銮驾旁的太监都能听见——
“这丫头是个好人啊！上个月还帮我家娃找过吃的！”
“来大人太狠了，烧书就算了，还对一个哑丫头下这么重的手！”
“那血书我见过一眼，上面写的是‘公平’，哪是什么反书啊！”
“陛下要是明事理，就别信来大人的鬼话！”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武则天心里。她抬头看向周围的百姓，那些人虽然怕兵卒，却还是敢小声替白灵说话，这说明这丫头的人品，比来俊臣的话可信多了。她又想起刚才在来的路上，大理寺卿派人送来的密信——信里说，有几个酷吏为了自保，己经招了来俊臣贪赃枉法、屈打成招的事，连去年江南知府全家被冤死的案子，都是来俊臣一手策划的。
“来俊臣，”武则天慢慢站起来，转身看向还在发抖的来俊臣，眼神里满是冰冷，“你说这是反书，那你告诉朕，上面的‘公平’两个字，反在哪里？你说她用邪术，那她手上的烫伤，也是邪术弄的？”
来俊臣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陛……陛下，这……这都是她装的！她故意用烫伤博同情，就是想蒙骗您！”
“装的？”武则天冷笑一声，从狄仁杰手里拿过血书，指尖拂过上面的血字，“你装一个我看看？用自己的血写满真相，再冲进滚烫的灰烬里找这一张纸，你装得出来吗？”
来俊臣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臣冤枉！臣是为了朝廷，为了陛下啊！”
“为了朕？”武则天把血书扔到来俊臣面前，纸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像砸在来俊臣心上，“你为了朕，就烧了记着百姓生计的史书？你为了朕，就诬陷忠良、害死无辜？你为了朕，就把一个拼尽全力护真相的哑丫头，逼到要靠咬舌、靠烧手来证明自己清白？”
每一个问题，都让来俊臣的头埋得更低，到最后，他连“冤枉”都喊不出来了，只能趴在地上发抖。
狄仁杰趁机上前一步，递上怀里的流民证词和血书副本：“陛下，这是洛阳城外流民的证词，上面记着来大人的手下抢粮杀人的事；这是血书的副本，上面记着来大人改了多少史料、害了多少百姓。这些都是证据，能证明白灵姑娘的清白，也能证明来大人的罪行。”
武则天接过证词和副本，一页页翻着。流民的证词上，歪歪扭扭的画押旁边还沾着泪痕；血书副本上，每一页都标着日期，有的日期旁边还画着一个小叉，狄仁杰说，那是白灵记的“又有一个人被冤枉”的标记。
看着这些，武则天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疼。她之前错信了来俊臣，以为他是忠臣，却没想到他是个草菅人命的恶贼；她差点错怪了白灵，这个连话都说不出的哑丫头，却比很多当官的都有良心，都懂什么是该守的。
“来人！”武则天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来俊臣给朕押起来，关进天牢！彻查他的所有罪行，不管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
“是！”侍卫们赶紧上前，架起还在发抖的来俊臣。来俊臣还想挣扎，却被侍卫按住了胳膊，只能哭喊着“陛下饶命”，被拖出了广场。
周围的百姓瞬间欢呼起来，有的甚至激动得抹眼泪：“太好了！来大人终于被抓了！”“陛下英明！”“这丫头的罪终于洗清了！”
欢呼声里，白灵靠在狄仁杰怀里，慢慢露出了一丝笑。她低头看着怀里的血书，眼泪掉在纸上，却再也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高兴——她做到了，真相被看见了，公道，终于要来了。
武则天看着欢呼的百姓，又看了看怀里还抱着血书的白灵，心里满是愧疚。她走到狄仁杰身边，轻声说：“把白灵姑娘送进宫里的太医院，用最好的药治伤。她怀里的血书，还有你手里的副本，都送到翰林院，让学士们好好整理，缺的地方，尽量补全。”
“谢陛下！”狄仁杰赶紧答应，抱着白灵就要走。
“等等。”武则天突然叫住他，她走到白灵面前，轻轻摸了摸白灵的头，像在摸自己的孩子，“你别怕，以后没人再敢欺负你了。你的心血，不会白费的。”
白灵抬起头，看着武则天温柔的眼神，用力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是因为感动。她知道，从今天起，那些被掩盖的真相，会被重新记起来；那些被冤枉的人，会被重新平反；而她用指尖血守护的“公平”，终于不会再只是纸上的两个字了。
风又吹起来，这次没有了焦糊味，反而带着一丝秋天的清爽。狄仁杰抱着白灵往太医院走，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像给这两个守护真相的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广场上的灰烬还在，可那里面，己经埋下了新的希望——只要还有人敢护着真相，敢拼尽全力找公平，这世道，就不会一首黑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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