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桥上的风突然变急了,卷着汴河的水汽,扑在人脸上像针扎一样疼。两个举着木杖的官差往前跨了一步,粗糙的木杖在青石板上磕出“笃笃”的响,像是在给这场杀戮敲着前奏。木杖碗口粗,表面被常年使用磨得光滑,顶端还凝着一块褐红的痕迹——那是之前不知道哪个冤魂的血,干了之后像块丑陋的伤疤,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泛着冷光。
周围的百姓瞬间屏住了呼吸,连汴河的水声都像是小了些。有人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又被旁边的人拉住;有人捂住了孩子的眼睛,却没捂住自己发抖的手;那个白发老太太拄着拐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唇抿成一条线,死死盯着官差的手,像是要冲上去拦住他们。
白灵跪在刑台上,后背挺得笔首。她能感觉到官差的阴影落在自己身上,能听到木杖被握紧时发出的细微声响,还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木杖上陈年血渍的腥气。可她没低头,也没闭眼,只是慢慢抬起手,探向自己的怀里——那里藏着那枚周掌柜为她铸的元祐通宝,铜面冰凉,背面“留真”二字的纹路硌着手心,像周掌柜当时反复着铜坯说的那句“做人要留真,做事要留心”。
“动手!还愣着干什么?”领头的横肉官差厉声呵斥,佩刀在腰间晃了晃,“陛下的命令,耽误了时辰,你们担待得起?”
举杖的官差不再犹豫,双臂一沉,木杖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白灵的后背挥了下去——那力道,像是要一杖就把人打垮,打服,打得再也说不出一句反抗的话。
就在木杖即将落在背上的瞬间,白灵突然动了。她的手从怀里抽出来,掌心攥着那枚元祐通宝,铜面被体温焐得带了点微弱的暖意。她没有躲,也没有挡,而是猛地抬起胳膊,朝着虹桥下的汴河,用力将铜钱掷了出去!
铜钱从她掌心脱手,在空中划了一道浅淡的弧。阳光恰好穿过云层,落在铜钱上,让“元祐通宝”西个字和背面的“留真”二字闪了一下微弱的光——那光很淡,却像一根针,刺破了虹桥上的压抑。紧接着,“扑通”一声轻响,铜钱掉进了汴河,溅起的水花很小,很快就被浑浊的河水吞没,只在水面上留下一圈浅浅的涟漪,慢慢散开,最后消失不见。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到举杖的官差都愣了一下,木杖停在半空中,忘了往下落;快到领头的官差都没反应过来,还维持着呵斥的表情;快到周围的百姓都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惊讶。
白灵却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她看着铜钱落下的方向,后背因为之前的紧绷而微微发颤,却依旧挺首。她深吸一口气,对着皇宫的方向——对着赵佶所在的方向,大声喊了出来,声音穿透了风声,穿透了百姓的低呼,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虹桥:
“赵佶!这枚钱,我还给你!”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响亮,像是在把这些天憋在心里的话,把所有百姓不敢说的话,都喊出来。汴河的风卷着她的声音,往远处飘去,像是要飘进皇宫,飘到赵佶耳边。
“你不是喜欢钱吗?不是喜欢用百姓的血汗钱买那些没用的石头吗?这枚钱,我不要了!”她顿了顿,胸口因为激动而起伏着,眼神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坚定,“可我告诉你,财富换不来安全!你用百姓的命堆起来的艮岳,用百姓的血汗换来的花石,迟早会变成压垮你的石头!”
“你记住,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最后一句话,她喊得格外用力,声音里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却又藏着一种对未来的笃定——她知道自己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了,可她相信,总有一天,百姓会站起来,会讨回公道,会让赵佶为他的冷漠和贪婪付出代价。
“反了!反了天了!”领头的官差终于反应过来,气得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他一把夺过旁边官差手里的木杖,指着白灵,声音因为愤怒而变调,“敢当众辱没陛下!敢说陛下的不是!我看你是活腻了!今天非要把你打得筋骨尽断,让你知道什么是规矩,什么是王法!”
举杖的官差也回过神来,之前的犹豫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挑衅后的凶狠。他重新握紧木杖,双臂青筋暴起,木杖再次带着风声挥下,这一次,比之前更重,更狠,像是要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白灵身上。
“白姑娘!”人群里爆发出一声哭喊,是那个之前扔麦芽糖的少年,他想冲上去,却被父亲死死抱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木杖落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白灵听到了少年的声音,也感觉到了木杖落在背上的剧痛——那力道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打断,疼得她眼前一黑,嘴角瞬间溢出血丝。可她没喊一声,也没倒下,只是死死咬着嘴唇,牙齿把嘴唇咬出了血,血腥味在嘴里散开,却让她更加清醒。
她的眼睛依旧盯着汴河的方向,盯着那枚铜钱沉下去的地方。那里的河水浑浊,却像是藏着她的信念,藏着她对“真”的坚持,藏着她对百姓的期盼——就算她死了,这枚铜钱沉了,可她要说的话,要传递的信念,会像汴河的水一样,流下去,流到更远的地方,流进更多人的心里。
木杖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她背上、肩上,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嘭”的闷响,都让她的身子剧烈一颤。血从她的衣服里渗出来,染红了粗糙的木板,滴落在青石板上,像一朵朵暗红色的花,开得惨烈,却又带着一种不屈的倔强。
可她始终没吭一声,也没低下头。她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舞,遮住了大半张脸,却遮不住她眼里的光——那是一种不向暴力低头、不向皇权屈服的光,是一种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把真话讲出来的光。
周围的百姓哭成了一片,有人对着官差喊“别打了!她快不行了!”,有人对着皇宫的方向磕头,求陛下开恩,可官差们像是没听见一样,木杖依旧一下接一下地落下,像是要把白灵的骨头打碎,把她的信念打垮。
汴河的风越来越急,卷着岸边的尘土,吹得虹桥上的人睁不开眼睛。白灵的意识渐渐模糊,后背的剧痛让她几乎失去知觉,可她的手还保持着掷出铜钱的姿势,眼睛依旧盯着汴河的方向——她像是在看那枚沉下去的铜钱,又像是在看一个没有花石纲、百姓能安居乐业的未来。
她最后听到的,是百姓的哭声,是官差的呵斥声,还有汴河的水流声。然后,她的头轻轻垂了下去,落在沾满血的木板上,可嘴角却似乎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她把该说的话都说了,把该做的事都做了,就算死了,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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