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粗布,慢悠悠裹住朝歌王宫的飞檐翘角。姬满攥着那块刚从窗缝接过来的白帕,指腹反复着上面“稿在大卜殿东阁,钥匙在宫女阿桃身上”这行炭笔字,炭粉簌簌落在他洗得发白的周族布衫下摆,像撒了把细灰。
他靠在祭灵宫墙外的老槐树下,树影斑驳地打在脸上,遮住了眼底的急色。方才白灵的字迹比往常抖得厉害,想来是知道祭天的日子定了,心也慌了——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对要被当牲的白灵来说,每一天都像在刀尖上走。
“质子殿下,该回质子府了。”身后传来侍卫粗哑的嗓音,是负责监视他的商兵,姓吴,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眼神总是像盯猎物似的锁着他。
姬满缓缓转身,把帕子叠了又叠,塞进贴身处,指尖碰到怀里的玄鸟玉玦,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定了定神。他扯出个淡淡的笑:“吴侍卫,我再看会儿这槐树——周地也有这样的树,春天开的花能吃,熬粥最香。”
吴疤脸嗤了一声,显然没兴趣听这些“质子的乡愁”,但也没再催,只是往树干上靠了靠,手按在腰间的青铜剑上,目光扫过祭灵宫紧闭的朱漆大门,又落回姬满身上:“看归看,别耍花样——上次子受殿下那边的事,你还没吸取教训?再敢跟祭灵宫的人勾连,可不是推搡几下那么简单了。”
姬满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子受那日抢帕子的场景还在眼前晃——商王子弟的骄横,侍卫的冷眼,还有白灵在宫里急哭的声音,像根刺扎在他心上。他轻声应道:“自然不敢。只是离乡久了,见着熟悉的东西,难免多停留片刻。”
吴疤脸没再说话,只是打了个哈欠,视线开始有些涣散。这些日子姬满除了每日绕路来祭灵宫墙外站会儿,再没别的动作,既没递帕子(至少这几日没当着他们的面递),也没跟任何人私语,他渐渐也就松了警惕,只当这周族质子是憋得慌,找个地方发呆。
姬满趁吴疤脸分神的功夫,悄悄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大卜殿方向。那座殿宇比祭灵宫气派些,飞檐上雕着玄鸟纹,门口常年燃着三炷大香,烟雾缭绕,老远就能闻见呛人的香火味。白灵说钥匙在宫女阿桃身上,可他连阿桃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别说怎么跟她搭话——宫里的宫女少说也有上百个,总不能一个个去问。
他得先摸清阿桃的底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姬满就以“入宫读书”为由,跟着负责教他商族典籍的老学官往王宫深处走。路过大卜殿时,他故意放慢脚步,眼角的余光扫过殿门口——几个宫女正拿着扫帚打扫,其中一个穿粗布宫女服的姑娘,袖口磨破了边,头发用根木簪挽着,扫地时格外小心,生怕碰倒殿门口摆着的青铜鼎,动作有些笨拙,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那宫女叫什么名字?”姬满凑到老学官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老学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对商王的暴政本就有些不满,平日里对姬满还算温和,只是怕惹祸,从不跟他多说宫里的事。
老学官愣了一下,顺着姬满的目光看过去,随即皱起眉,拉了拉姬满的袖子:“殿下别多问——那是阿桃,负责打扫大卜殿的,性子软,前几日还被管事宫女骂了,说她扫得慢,耽误了大卜祭祀。”
姬满心里一动——原来她就是阿桃。
他没再追问,只是跟着老学官进了读书的偏殿,可手里捧着的商族竹简,看了半天也没看进去一个字。满脑子都是阿桃扫地的样子——性子软,被欺负也不吭声,这样的人,会愿意帮他吗?毕竟帮他就是跟商王作对,一旦被发现,轻则杖责,重则丢命。
可他没别的办法。白灵还在祭灵宫里等着,祭天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不能放弃。
晌午的时候,姬满借口去茅房,悄悄绕回大卜殿附近。此时日头正毒,宫女们大多躲在殿内歇晌,只有阿桃还在殿外的石阶上擦青铜鼎,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瞬间就干了。
姬满深吸一口气,装作闲逛的样子走过去,脚下踢到一块小石子,石子滚到阿桃脚边。阿桃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见是姬满,脸色瞬间白了,手里的布巾“啪”地掉在地上,慌忙屈膝行礼:“质、质子殿下……”
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点颤音,头埋得很低,不敢看姬满的眼睛。显然,她知道姬满的身份,也怕这位“周族质子”——在宫里,质子的身份尴尬,可再怎么尴尬,也比她这种底层宫女尊贵得多,一句话就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姬满赶紧弯腰,捡起地上的布巾,递还给她,声音放得极柔:“姑娘不必多礼,我只是路过,不小心惊到你了。”
阿桃接过布巾,手指碰到姬满的指尖,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赶紧把布巾攥在手里,小声说:“殿、殿下没事就好,小女……小女还要擦鼎,就不打扰殿下了。”说着就要起身继续干活,显然是想赶紧躲开他。
姬满知道她怕,也不着急,只是蹲下身,帮她把散落在石阶上的铜器碎片捡起来——方才她吓了一跳,手里的布巾掉了,还碰倒了鼎边放着的小铜爵,摔碎了个小口。他一边捡一边说:“这铜爵是大卜用来祭祀的吧?摔碎了,管事宫女又要骂你了?”
阿桃的身子顿了顿,眼眶微微发红,却没说话,只是更快地擦着鼎身,像是想把所有情绪都藏在动作里。
姬满看在眼里,心里更有底了——这姑娘心里有委屈,只是不敢说。他把捡起来的铜器碎片放在石阶上,轻声说:“我知道你日子不好过。前几日听老学官说,你家人在北境?”
阿桃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殿下……怎么知道?”
“偶然听宫女闲聊提起的。”姬满没说假话,前几日他确实在廊下听见两个宫女说,阿桃的爹娘被征去北境做苦役,去年冬天还差点冻饿而死,阿桃偷偷攒了半年的月钱,托人送去北境,结果钱被守军抢了,连信都没送到。
阿桃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声音带着哭腔:“那些守军……都是豺狼!我爹娘年纪大了,哪里禁得住折腾?我想求管事姑姑帮着递个信,可她要我拿十块贝币,我……我哪有那么多钱?”
姬满的心沉了沉。商国的苛政,他早就见识过——对百姓如此,对宫女也这般苛刻。他压低声音,往前凑了凑,确保周围没人听见:“阿桃姑娘,我能帮你。不仅能帮你给家人递信,还能帮你把他们从北境接出来,让他们不用再做苦役,不用再受欺负。”
阿桃愣住了,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殿、殿下说什么?您……您能帮我?可您是周族质子,您在朝歌……自身都难保啊。”她不是不信姬满,只是觉得不现实——一个质子,在商王的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帮她把家人从北境接出来?
姬满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不是玄鸟玉玦,而是一块普通的周族白玉佩,上面刻着简单的“平安”二字。他把玉佩递给阿桃:“这是我娘给我的,你先拿着。你放心,我虽在朝歌,但周族在西岐的势力,你或许没听过——我们周人待人如人,不像商军那样苛待百姓。他日周人进了朝歌,我第一个就派人去北境接你家人,保你们衣食无忧,再不受人欺负。”
阿桃看着那块玉佩,指尖微微颤抖。她知道这玉佩不值什么大钱,但姬满肯把母亲给的东西送她,足见诚意。可她还是犹豫——帮质子做事,要是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她想起去年有个宫女因为帮了子受殿下身边的侍从,被误以为是私通,最后被扔进了虿盆,死得惨不忍睹。
“殿下……您要我做什么?”阿桃咬了咬嘴唇,终于问出了这句话。她心里清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姬满肯帮她,肯定是有求于她。
姬满见她松口,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没急着说正事,只是先安抚她:“我不要你做什么危险的事,也不会让你丢命。我只是想借一样东西——大卜殿东阁的钥匙。”
“东阁的钥匙?”阿桃的脸色瞬间变了,声音也拔高了些,又赶紧压低,“殿下您要东阁的钥匙做什么?东阁里放的都是祭天的文稿和法器,大卜看得比命还重,除了他和管事姑姑,没人敢靠近!”
“我知道那是祭天的地方。”姬满的语气沉了下来,眼神也变得坚定,“但我必须拿到里面的一份文稿——那份文稿关系到一个人的性命,一个不该被当成祭品的人。”他没说那是白灵,怕阿桃知道后更害怕,只说“一个人”,让阿桃能共情。
阿桃的手攥得更紧了,指节都泛了白。她想起自己的爹娘,想起那些被商军欺负的百姓,又想起姬满说的“待人如人”——她活了这么大,还没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商宫里的人,要么是像帝乙、子受那样高高在上,把宫女当牲口使唤;要么是像管事姑姑那样,踩着别人往上爬。可姬满,一个质子,却愿意跟她说这些,还愿意帮她家人。
“要是被发现了,我会死的。”阿桃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多了几分决绝,“大卜要是知道我偷钥匙,肯定会把我当成祭品,跟那些牛羊一起杀了祭天。”
“不会的。”姬满抓住她的手,语气格外认真,“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帮我拿到钥匙,我绝对不会让你出事。你拿到钥匙后,悄悄给我,之后的事都不用你管。就算真的被怀疑,我也会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绝不会牵扯到你。”
阿桃看着姬满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欺骗,只有真诚和急切。她想起爹娘在北境受苦的样子,又想起那个“不该被当成祭品的人”——或许,她帮了姬满,不仅能救自己的家人,还能救另一个可怜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管事宫女的声音:“阿桃!磨磨蹭蹭干什么呢?鼎擦完了吗?大卜待会儿要去东阁取文稿,要是耽误了祭祀,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阿桃吓得一哆嗦,赶紧应道:“来了!来了!”她转头看向姬满,眼神里还有些犹豫,但更多的是下定决心的神色。她接过那块“平安”玉佩,飞快地塞进袖口,压低声音说:“殿下,东阁的钥匙平时挂在大卜的腰上,只有他去祭祀的时候才会摘下来,交给管事姑姑保管。不过每日傍晚他会去殿后打坐,那时候钥匙会放在东阁门口的木盒里,只锁一道小锁——我能拿到那把小锁的钥匙,是之前管事姑姑让我打扫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地上,我偷偷藏起来的。”
姬满的眼睛亮了:“那你什么时候能拿到东阁的钥匙?”
“今晚。”阿桃咬了咬牙,“今晚大卜肯定会去打坐,我趁他不在,用小锁的钥匙打开木盒,把东阁的钥匙偷出来给你。但是殿下,你得跟我约定好地方——我不敢去质子府,也不敢去祭灵宫附近,那里有侍卫盯着。”
“就去王宫西侧的那口老井边。”姬满立刻说,“那里平时没什么人,晚上只有个老太监守着,他耳朵背,我们小声点说话,不会被发现。你二更天的时候过去,我在那里等你。”
阿桃点了点头,又叮嘱道:“殿下,你一定要小心——最近宫里查得严,尤其是祭灵宫和大卜殿附近,侍卫比往常多了一倍。还有,拿到钥匙后,你一定要尽快还回来,要是被大卜发现钥匙不见了,肯定会翻天覆地地搜!”
“我知道。”姬满郑重地点头,“我只用一晚,明天一早就让你把钥匙还回去。阿桃姑娘,谢谢你——你今日帮我,他日我必百倍还你。”
阿桃没再说话,只是赶紧拿起布巾,继续擦着青铜鼎,只是动作比之前快了很多,额头上的汗也更多了——一半是热的,一半是紧张的。
姬满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阿桃这是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帮他。他攥紧了怀里的玄鸟玉玦,心里默念:白灵,再等等,我很快就能拿到祭天文稿,很快就能帮你改了那“祭圣女”的字句。
晌午的日头越来越毒,大卜殿的香火味混着汗味,飘在空气里,有些刺鼻。姬满没再多留,转身往读书的偏殿走,刚走了几步,就看见吴疤脸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廊下,正盯着他这边看。
姬满心里一紧,随即又放松下来——他刚才跟阿桃说话的时候,特意选了青铜鼎的侧面,挡住了吴疤脸的视线,吴疤脸应该没看见他们在干什么,顶多是觉得他跟一个宫女说了几句话。
果然,吴疤脸走过来,皱着眉问:“质子殿下,你跟那宫女说什么呢?”
姬满笑了笑,装作随意的样子:“没什么,刚才看见她擦鼎的时候差点摔了,提醒她小心点。毕竟是祭天的鼎,摔了不好。”
吴疤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远处的阿桃,见阿桃只是埋头擦鼎,没什么异常,也就没再多问,只是不耐烦地说:“赶紧回偏殿读书去,别在这里闲逛——要是被大卜看见了,又要去帝乙面前告状。”
“知道了。”姬满应了一声,跟着吴疤脸往偏殿走。路上,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阿桃,阿桃也正好抬头看他,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碰了一下,又赶紧移开——那一眼里,有担忧,有决心,还有一丝彼此都懂的默契。
回到偏殿,老学官还在埋头整理竹简,见姬满回来,只是抬了抬眼:“殿下刚才去哪了?耽误了不少时辰。”
姬满坐下来,拿起竹简,却没心思看,只是轻声问:“老学官,你说……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老学官愣了一下,放下竹简,看着姬满,眼神复杂:“殿下怎么突然问这个?在商国,最重要的是服从帝乙,服从神权——毕竟,神权大于一切。”
姬满摇了摇头:“我不这么觉得。我觉得,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能当个人——能有尊严地活着,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能不被当成祭品,不被当成牲口。”
老学官的身子颤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殿下……你这话,在朝歌可不能乱说。要是被人听见了,会掉脑袋的。”
姬满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竹简上的“祭天”二字,眼神越来越坚定。他知道,在商国,想让“人”当人,很难。但他会努力——为了白灵,为了阿桃,也为了那些被商军苛待的百姓。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晌午到黄昏,再到夜幕降临。朝歌王宫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更鼓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姬满躺在质子府的床上,眼睛盯着屋顶,耳朵却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他己经跟贴身的侍从说好了,今晚二更天的时候,就说他肚子疼,要去茅房,趁机溜去西侧的老井边。
终于,二更天的更鼓声传来,“咚——咚——”,沉稳而悠长。
姬满立刻起身,穿好衣服,悄悄打开房门。院子里的侍卫己经换班了,不是吴疤脸,而是一个新来的年轻侍卫,警惕性不高,正靠在柱子上打盹。
姬满轻手轻脚地绕过去,沿着墙根往西侧走。路上遇到几波巡逻侍卫,他都赶紧躲在树后或廊柱后,等他们走了再继续。好在他在王宫待了这么久,早就摸清了巡逻的规律,没费多少功夫,就到了西侧的老井边。
老井边果然只有一个老太监,坐在井台边的石头上,手里拿着个蒲扇,慢悠悠地扇着,眼睛半睁半闭,显然是快睡着了。
姬满躲在不远处的柳树后,等着阿桃。夜风微凉,吹得柳树枝条轻轻晃动,影子落在地上,像鬼一样飘来飘去。他攥着怀里的“平安”玉佩,心里有些紧张——阿桃会不会来?会不会在路上被发现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姬满立刻屏住呼吸,往那边看去——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裹着件深色的衣服,正飞快地往这边跑,正是阿桃。
阿桃跑到井边,先是警惕地看了看西周,又看了看打盹的老太监,然后才压低声音喊:“殿下?您在吗?”
姬满赶紧从柳树后走出来:“我在。”
阿桃看见他,松了口气,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把青铜钥匙,递给他:“这就是东阁的钥匙,您赶紧拿着。记住,东阁的门在殿后的左侧,进去后首走,第三个柜子里放的就是祭天文稿——大卜喜欢把重要的东西放在中间的格子里。您用完后,明天一早卯时,还在这个地方,我来拿。”
姬满接过钥匙,指尖碰到阿桃的手,冰凉冰凉的,显然是跑过来的时候太紧张,出了冷汗。他把钥匙攥在手里,又把那块“平安”玉佩递还给阿桃:“这玉佩你还是拿着,就当是我给你的信物。明天我把钥匙还你,再给你一些贝币,你先托人给北境的家人送点消息,让他们安心。”
阿桃推辞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玉佩,小心地塞进袖口:“殿下不用给我贝币,您只要记得您的承诺,帮我把家人接出来就好。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要是被管事姑姑发现我不在,就麻烦了。”
“好,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姬满叮嘱道。
阿桃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回跑,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姬满握着手里的青铜钥匙,钥匙上还带着阿桃的体温,冰凉中透着点暖意。他抬头看了看夜空,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只有几颗星星在微弱地闪烁。他知道,今晚是关键——能不能拿到祭天文稿,能不能帮白灵改了字句,就看今晚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大卜殿的方向走去。巡逻的侍卫比往常多,他不得不更加小心,绕了好几个圈子,才终于靠近大卜殿。
大卜殿里一片漆黑,只有殿后隐约有一点烛光——应该是大卜在打坐。姬满屏住呼吸,沿着殿后的墙根,悄悄摸到东阁的门口。东阁的门是木质的,上面刻着玄鸟纹,门环是青铜的,冰凉冰凉的。
他掏出钥匙,轻轻插进锁孔,慢慢转动。“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姬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推开门,闪身进去,又轻轻把门关上。
东阁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纸墨味和香火味,黑暗中,只能看见一排排柜子,整齐地摆放在房间里。姬满按照阿桃说的,首走到第三个柜子前,打开柜门——里面果然放着一摞摞的文稿,都是用竹简串起来的,上面写着“祭天”“祈神”等字样。
他拿出火折子,轻轻吹亮,借着微弱的火光,在柜子里翻找。终于,在中间的格子里,他找到了一份用锦缎包裹着的文稿,上面贴着一张小纸条,写着“三月后祭天大典文稿”。
就是这个!
姬满赶紧把文稿拿出来,小心翼翼地裹好,放进怀里。然后他又按照原样,把柜子里的其他文稿整理好,关上柜门,再轻轻打开东阁的门,闪身出去,把门锁好,钥匙揣进怀里。
整个过程,他都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一点声音。首到他走出大卜殿的范围,才终于松了口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了。
他不敢多留,赶紧往祭灵宫的方向走——他要尽快把文稿给白灵,让她修改“祭圣女”的字句。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姬满却觉得浑身都在发热。他怀里揣着的不仅是祭天文稿,还有白灵的性命,还有阿桃的希望。他攥紧了怀里的文稿,脚步越来越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一定要赶在天亮前,把文稿递给白灵。
祭灵宫的轮廓越来越近,宫墙外的老槐树在夜色里像个沉默的守护者。姬满靠在槐树下,喘了口气,然后轻轻敲了敲宫墙——这是他和白灵约定的信号,敲三下,代表他来了。
过了一会儿,窗缝里传来白灵的声音,带着点急切:“姬满?是你吗?文稿拿到了吗?”
“拿到了。”姬满压低声音,把怀里的文稿从窗缝递进去,“灵灵,你赶紧看看,找到‘祭圣女’的字句,尽快修改。我明天一早还要把文稿还回去,不能耽误。”
窗缝里的手接过文稿,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像是在安慰他:“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今晚就改,明天一早肯定给你。你也小心,别被侍卫发现了。”
“嗯,你也小心。”姬满应道,又站了一会儿,确定白灵安全后,才转身往质子府的方向走。
夜色渐深,朝歌王宫沉睡在寂静里,只有姬满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轻轻回响。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更多的困难等着他——如何把修改后的文稿放回大卜殿,如何应对帝乙的怀疑,如何在三个月内找到彻底救白灵的办法。
但他不害怕。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他有白灵的信任,有阿桃的帮助,还有周族在西岐的支持。他相信,只要他们一起努力,一定能改变命运,一定能让“人”真正当人。
回到质子府的时候,天己经快亮了。姬满悄悄溜回房间,把祭天文稿交给白灵修改的事暂时压在心底,然后躺在床上,闭了闭眼——他需要休息,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窗外,第一缕晨光己经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姬满知道,这一天,将会是改变商周命运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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