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王宫的正殿里,空气像被冻住了似的。
帝乙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玄色龙纹祭服的下摆垂在台阶上,绣着金线的龙鳞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他手里攥着那卷刚从子受手里接过的祭天文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竹片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他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子受刚才说的“文稿被改了”,心里的火气像被浇了油,烧得越来越旺。
殿下站着两排大臣,左边是文官,右边是武将,所有人都低着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最前面的大卜,手里还攥着个龟甲,脸色比纸还白——刚才子受说文稿被改时,他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可看着帝乙越来越沉的脸,他心里的慌意一点点冒上来,手心里的龟甲都快攥不住了。
“大卜!”帝乙的声音突然炸响,像道惊雷在殿内滚过,震得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你过来!看看这文稿,是不是你写的!”
大卜赶紧往前挪了两步,膝盖都在打颤,走到台阶下,小心翼翼地接过帝乙扔下来的文稿。他蹲下身,展开竹简,借着烛火的光,一片一片仔细看——开头的“帝乙十年,玄鸟台祭天”是他的笔迹,中间的“祭品清单:牛三、羊五、玄鸟纹帛十匹”也没错,可翻到第二十三片时,他的手指突然僵住了。
这片竹简上,“祭玄鸟,放圣女”六个字赫然在目。
大卜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嘴里喃喃地说:“不对……不对啊!老臣写的不是这个!老臣写的是‘祭圣女,保商祚’!这、这怎么变成‘祭玄鸟,放圣女’了?”
他赶紧把竹简举起来,凑到眼前,手指反复蹭过“玄”和“放”字——这两个字的笔画比其他字粗,边缘还有点毛糙,墨色也浅,不像他用狼毫笔蘸着松烟墨写的,反而像……像用炭笔描的!
“你看清楚了?”帝乙的声音冷得像冰,“这到底是不是你写的原稿?”
“不是!绝对不是!”大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手里的竹简散落在台阶上,龟甲“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老臣写的明明是‘祭圣女,保商祚’!这‘玄’和‘放’字,是后改的!是被人改的啊!”
殿内的大臣们瞬间炸了锅,有人忍不住抬起头,小声议论:“怎么会被改?东阁不是有侍卫看守吗?”“谁敢改祭天文稿?这可是掉脑袋的事!”“难道真像子受殿下说的,是圣女和质子干的?”
“住口!”帝乙猛地一拍王座的扶手,青铜铸就的扶手被他拍得“哐当”响,“都给本王闭嘴!一群废物!祭天文稿被人改了都不知道,还在这里瞎议论!”
大臣们赶紧闭上嘴,又把头低了下去,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烛火“噼啪”燃烧的声音,格外刺耳。
子受站在帝乙旁边,看着大卜跪在地上求饶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大卜自己承认文稿被改,让父王彻底相信姬满和白灵的罪。他往前站了一步,装作忧心忡忡的样子:“父王,儿臣早就觉得不对劲!之前姬满就跟圣女勾连,递帕子传消息,现在又敢改祭天文稿,分明是想坏我商国的祭天大事,说不定还跟周人串通好了,想里应外合!”
“串通周人?”帝乙的眼睛一下子红了,猛地从王座上站起来,走到台阶边,指着大卜的鼻子骂,“你看看你!连份文稿都看不住!本王让你负责祭天,你就是这么负责的?要是祭天出了岔子,玄鸟神降罪,商国亡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大卜趴在地上,头磕得“咚咚”响,额头很快就渗出血来:“老臣有罪!老臣该死!老臣不该放松警惕,让贼人有机可乘!求大王给老臣一个机会,老臣一定查清楚是谁改的文稿,把贼人抓起来,给大王和玄鸟神一个交代!”
“查?还用查吗?”帝乙一脚踹在大卜旁边的竹简上,竹片散得满地都是,“除了姬满和那个圣女,还有谁敢这么做?!之前侍卫就报过,他们俩递帕子勾连,本王看在祭天需要圣女心无杂念的份上,暂时没追究,没想到他们竟敢得寸进尺,改祭天文稿!”
他越说越气,转身走回王座,一把抓过旁边侍卫手里的青铜剑,“哐当”一声插在殿中央的铜鼎上,剑身震颤,发出刺耳的嗡鸣:“传本王的令!立刻派侍卫包围祭灵宫和质子院!把圣女子白灵和周族质子姬满,给本王锁拿归案!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是!”殿外的侍卫长单膝跪地,声音洪亮,然后猛地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跑,盔甲碰撞的“哗啦”声很快消失在殿外——不用想,他肯定是分兵两路,一路去祭灵宫,一路去质子院。
大卜还跪在地上,头埋得更低了,心里又怕又悔——他要是之前仔细检查文稿,要是把东阁的侍卫看得再严点,就不会出这种事了。现在不仅自己要担罪,还可能影响祭天,要是玄鸟神发怒,商国真的亡了,他就是千古罪人。
“父王,”子受又开口了,语气里带着点得意,“姬满是周族质子,抓起来倒没什么,可那圣女……祭天还需要她当祭品,要是她现在出了岔子,祭天仪式怎么办?”
帝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子受这话倒是提醒了他,祭天必须用圣女,要是现在杀了她,找不到合适的祭品,玄鸟神更会发怒。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大卜,冷冷地说:“先把他们抓起来,押到地牢里审问!圣女暂时不能杀,等祭天完了再处置;姬满……先关着,要是周人敢来要说法,就用他来要挟周族!”
“大王英明!”大卜赶紧磕头,心里松了口气——只要不立刻杀圣女,祭天仪式就能继续,他的罪也能轻一点。
大臣们也赶紧附和:“大王英明!”
帝乙没理会他们的奉承,目光落在散落在地上的竹简上,眼里的冷意更浓了——他早就觉得姬满这小子不老实,周族在西岐虎视眈眈,这质子留在朝歌,就是个隐患。现在又敢改祭天文稿,勾连圣女,正好借机除掉他,就算周人不满,也不敢轻易出兵,毕竟质子还在他手里。
“大卜,”帝乙的声音缓和了点,却还是带着威严,“你现在就去重新写一份祭天文稿,用最好的竹片,最好的墨,亲自保管,不许再出任何差错!要是再出问题,本王定斩不饶!”
“是!老臣遵旨!”大卜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竹简,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像抱着块烫手的山芋,“老臣这就去写,今晚就写好,绝不让大王失望!”
说完,他躬着身子,快步退出殿外,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他得赶紧回去写文稿,要是再耽误,帝乙真的会斩了他。
子受看着大卜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姬满和白灵被抓,文稿重新写,祭天能顺利进行,父王还会夸他办事得力,这一箭三雕的事,做得太值了!
帝乙坐在王座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最近烦心事太多,商军孟津大败,周人增兵,百姓流言西起,现在又出了文稿被改的事,他觉得自己的头都快炸了。他挥了挥手:“都退下吧!密切关注祭灵宫和质子院的动静,有消息立刻禀报!”
“是!”大臣们齐声应着,躬身退出殿外,脚步都放得很轻,生怕惹帝乙不快。
殿内很快就只剩下帝乙一个人,烛火的光映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显得格外阴沉。他走到殿中央,拔出插在铜鼎上的青铜剑,剑身上的寒光晃得他眼睛有点疼。他看着剑身上自己的倒影,喃喃地说:“玄鸟神啊,您一定要保佑商国,保佑寡人……等祭天之后,寡人一定杀了姬满和那个圣女,给您谢罪!”
剑身上的倒影晃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又像是在嘲讽他的自欺欺人。
与此同时,殿外的侍卫己经分成两队,一队由侍卫长亲自带领,往祭灵宫方向跑;另一队由副侍卫长带领,往质子院方向跑。盔甲碰撞的“哗啦”声、脚步声、还有侍卫们的喝令声,在王宫的宫道上响起,打破了原本的平静,让整个王宫都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
祭灵宫方向,侍卫长带着十几个侍卫,手里拿着青铜剑,快步跑过宫道。路过老槐树下时,他抬头看了眼祭灵宫的窗户——里面还亮着灯,隐约能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坐在窗前,应该是圣女子白灵。他咬了咬牙,心里有点复杂——他有个女儿,跟白灵差不多大,每次路过祭灵宫,都觉得这姑娘可怜。可君命难违,他只能硬着头皮下令:“包围祭灵宫!破门而入!不许让圣女跑了!”
质子院方向,副侍卫长带着人,一脚踹开质子院的大门。院子里,姬满正跟侍从阿忠商量着什么,见侍卫冲进来,赶紧站起来,手按在腰间的剑上——他知道,肯定是文稿的事暴露了,子受还是找来了麻烦。
“姬满!”副侍卫长手持青铜剑,指着姬满,“大王有令!你勾结圣女,篡改祭天文稿,即刻锁拿归案!反抗者,格杀勿论!”
姬满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不是怕,是急——他不怕被抓,可他怕白灵出事,怕她一个人在祭灵宫应付不来。他握紧了手里的剑,却没出——他知道,反抗只会让事情更糟,还会连累阿忠。
“我跟你们走。”姬满松开手,声音平静却带着坚定,“但我要跟你们说,篡改文稿的事,是我一个人干的,跟圣女无关,你们别为难她!”
副侍卫长冷笑一声:“是不是你一个人干的,到了大王面前,自然会查清楚!带走!”
两个侍卫立刻上前,拿出铁链,套在姬满的手腕上,铁链锁扣的“咔哒”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阿忠想上前阻拦,却被侍卫按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姬满被押走,眼里满是焦急和愤怒——他想不通,明明文稿改得那么好,怎么会被发现?是谁告的密?
王宫的宫道上,两队侍卫押着姬满和即将被抓的白灵,往地牢方向走。烛火的光映着他们的身影,长长的影子在地上拖曳,像两道无法挣脱的枷锁。
帝乙还在正殿里,看着重新写好的祭天文稿——大卜的速度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写好了,墨字干得透透的,“祭圣女,保商祚”六个字,写得格外用力,像是在证明自己的忠心。帝乙满意地点点头,把文稿锁进青铜匣子里,交给贴身侍卫保管:“看好了,别再出任何差错!”
“是!”侍卫接过青铜匣,躬身退下。
帝乙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里的风裹着宫墙根的潮气,吹在脸上,让他稍微清醒了点。他望着祭灵宫和质子院的方向,眼里没有丝毫怜悯——在他看来,为了商国的国运,牺牲一个圣女和一个质子,根本不算什么。
可他不知道,他的这个决定,不仅没能保住商国的国运,反而让更多的人看清了商国的残暴,让周人伐商的决心更坚定了。更不知道,那个被他视为“祭品”的圣女子白灵,和那个被他视为“隐患”的周族质子姬满,将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压垮商国的最后两根稻草。
殿内的烛火还在燃烧,照亮了王座上的龙纹,却照不亮帝乙心里的贪婪和残暴,更照不亮商国即将走向灭亡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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