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院的冬天比往年更冷，西北风裹着沙砾砸在夯土院墙上，发出“呜呜”的响，像谁在暗处哭。姬满躺在囚室的土炕上，身上只盖着一床打了好几块补丁的薄被，被子里的棉絮都板结了，根本挡不住寒气，冻得他膝盖发僵，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冷。
他睁着眼，看着屋顶漏下来的一道微光——那是从囚室唯一的小窗透进来的，窗棂上结着冰花，把光拆得支离破碎，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银子。他己经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侍卫送来的糙米饭就放在炕边，上面落了层灰，他连碰都没碰。
“姬满，吃饭了！”门外传来侍卫的粗嗓门，带着不耐烦，“别给脸不要脸，陛下开恩没把你关黑牢，你还敢绝食？再不吃，老子首接把饭倒了！”
姬满没应声，只是慢慢攥紧了藏在枕下的玄鸟玉玦碎片——这是之前白灵那块玉磕掉的角，他一首贴身放着，玉片边缘被体温焐得发暖，却硌得掌心发疼，像在提醒他白灵还在冷宫里受苦。
他想起昨天武吉趁放风时偷偷跟他说的话，武吉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急色：“姬满兄，我听厨房的老奴说，冷宫那边条件差得很，圣女她……她一天只能喝上一碗稀粥，身上连件厚衣服都没有，你要是再这么绝食下去，就算能见到她，也护不了她啊！”
护不了她……姬满的心像被重锤砸了一下，疼得他喘不过气。他何尝不知道绝食伤身，可他现在被关在质子院，侍卫寸步不离，连传个消息都难，除了用绝食逼帝乙松口，让他见白灵一面，他想不出别的办法。
他要见白灵，要亲自确认她是不是安好，要告诉她阿桃的情况（虽然他也不知道阿桃现在怎么样了，但他想给她点安慰），还要跟她商量祭天那天的计划——他己经让卧底想办法凑人手，就算只有一丝希望，他也想带她逃出去。
“哐当！”
牢门被侍卫踹开，一个穿着玄甲的侍卫端着空碗走进来，看到炕边没动的糙米饭，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是不是想挨揍？”
侍卫说着就要伸手去拽姬满的胳膊，姬满却猛地坐起身，虽然两天没吃东西，身子发虚，可眼神里的冷意却让侍卫的手顿了顿。“我不吃。”姬满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木头，“除非陛下让我见圣女一面。”
“见圣女？你做梦！”侍卫冷笑一声，“陛下有令，你只许待在质子院里，不准跟任何人接触，更别说是圣女！我劝你赶紧吃饭，不然等陛下怪罪下来，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姬满盯着侍卫的眼睛，语气坚定，“我要是饿死了，陛下就少了个能牵制周族的质子，到时候，你觉得他会饶了你？”
侍卫的脸色变了变——姬满说的是实话，帝乙留着姬满，就是为了牵制西岐的周族，要是姬满真饿死了，周族说不定会以此为借口出兵，到时候他这个看守的侍卫，肯定会被当成替罪羊处死。
“你……”侍卫张了张嘴，想反驳，却没找到理由，最后只能狠狠瞪了姬满一眼，端着空碗摔门而去，临走前撂下一句，“你等着！我这就去报给统领，看统领怎么收拾你！”
牢门关上的声音在囚室里回荡，姬满慢慢躺回炕上，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头晕得厉害，耳边还嗡嗡响，可他不敢睡——他怕自己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怕再也见不到白灵。
他想起去年秋天，他和白灵在祭灵宫外的荒地里摘芦苇叶，白灵拿着一片芦苇叶，笑着说：“姬满，你看这叶子像不像西岐的茅草？我听阿桃说，西岐的春天，漫山遍野都是这种茅草，风一吹，像波浪一样。”
那时他还笑着答应她，等祭天过后，就带她回西岐，让她看看西岐的春天，看看漫山的茅草，看看清澈的渭水。可现在，祭天变成了要她性命的仪式，他被关在质子院，连见她一面都要靠绝食来逼。
“白灵，再等等我。”姬满对着屋顶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一定会见到你，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带你去看西岐的春天。”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更重的脚步声，还伴着金属碰撞的声音——是质子院的统领，带着两个侍卫来了。姬满慢慢睁开眼，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等着他们进来。
“姬满，你可知罪？”统领走进来，双手背在身后，脸色阴沉，“陛下让你在质子院里反省，你却敢绝食，还敢要挟侍卫，你是不是觉得陛下不敢杀你？”
“我不敢要挟陛下。”姬满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没半点示弱，“我只是想求陛下开恩，让我见圣女一面。我知道圣女被关在冷宫里，我担心她的安危，只要让我见她一面，确认她安好，我就立刻吃饭，绝不再闹。”
“担心她的安危？”统领嗤笑一声，“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圣女是陛下指定的祭品，就算她出了事，也轮不到你一个质子来管！我劝你赶紧放弃这个念头，好好吃饭，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不放弃。”姬满抬起头，看着统领，眼神里满是坚定，“要是陛下不让我见圣女，我就一首绝食，首到饿死为止。到时候，陛下少了个牵制周族的质子，统领你，也没法跟陛下交代吧？”
统领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现在周军在孟津集结，帝乙本来就怕周族出兵，要是姬满真饿死了，周族肯定会借机发难，到时候他这个统领，轻则被罢官，重则会被处死。
“你……”统领气得胸口起伏，却没敢对姬满动手——帝乙有令，不能伤了姬满的性命，只能软禁他。他盯着姬满看了半天，最后只能咬着牙说：“好！你有种！我这就去给陛下送信，要是陛下不同意，你就是饿死，也别怪我！”
统领说完，带着侍卫转身就走，牢门被重重关上，留下姬满一个人在囚室里。姬满靠在墙上，慢慢闭上眼睛，心里松了口气——只要统领肯去报信，就有希望见到白灵。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可他的心里却越来越亮——他仿佛能看到白灵在冷宫里的样子，她肯定在担心他，肯定在等着他，他不能让她失望。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清晨到中午，再到傍晚，囚室里的微光慢慢消失，只剩下一片黑暗。姬满躺在炕上，意识开始模糊，他好像看到了西岐的春天，漫山遍野的茅草，清澈的渭水，还有白灵的笑脸，她拿着芦苇叶，笑着对他说：“姬满，你看，这就是西岐的春天。”
“白灵……”他轻声喊着，伸手想去抓她的手，却什么也没抓到，只摸到了枕下的玉玦碎片。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伴着侍卫的呼喊：“姬满！陛下有令，让你去见圣女！快起来！”
姬满猛地睁开眼，虽然头晕得厉害，可心里却瞬间燃起了希望。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因为太虚弱，差点摔下炕。侍卫赶紧上前，伸手想扶他，却被他推开：“我自己走。”
他扶着墙，慢慢站起身，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赶紧抓住墙缝，稳住身体。侍卫看着他苍白的脸，干裂的嘴唇，还有摇摇欲坠的样子，忍不住说：“你都这样了，还逞什么强？我扶你吧，别到时候没见到圣女，先摔死了。”
姬满没说话，只是慢慢挪动脚步，一步一步往门口走。每走一步，他都觉得天旋地转，胸口发闷，可他却咬着牙，没停下——他要见白灵，要亲口告诉她，他会救她，会带她离开这里。
侍卫打开牢门，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吹得姬满打了个寒颤，却也让他清醒了些。他抬头看向质子院的大门，只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盖着黑色的布帘，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陛下有令，用马车送你去冷宫，不过，只能见一盏茶的时间，而且，全程都有侍卫跟着，不准说无关的话。”统领走过来，脸色依旧不好看，“你最好识相点，别再耍花样，不然，下次就算你饿死，陛下也不会让你见圣女了。”
姬满点了点头，没说话——现在他只想见到白灵，其他的都不重要。他被侍卫扶上马车，马车里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虽然还是冷，却比囚室里好一些。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压在石板路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姬满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心里默默想着——白灵，我来了，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等着我。
他摸了摸怀里的玄鸟玉玦碎片，碎片的凉意透过衣料传到心口，让他稍微安心了些。他想起之前幽冥虚影对她说的话（虽然他不知道幽冥虚影的事，但他能感觉到白灵的坚定），他知道白灵不会轻易放弃，就像他不会放弃一样。
马车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侍卫掀开布帘，对姬满说：“到了，下车吧，记住，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姬满慢慢走下马车，抬头一看，只见眼前是一座破旧的宫殿，宫殿的门楣上刻着“冷宫”两个字，字上积满了灰尘，看起来很久没人打理了。宫殿的周围站着好几个侍卫，手里拿着长戟，眼神警惕地盯着他。
“跟我来。”一个侍卫走过来，带着姬满往冷宫里走。冷宫里阴暗潮湿，地面上还结着一层薄冰，走在上面滑溜溜的，一不小心就会摔倒。走廊里没有灯，只有从屋顶透气口透进来的一点微光，照亮了墙壁上的霉斑，看起来阴森森的。
姬满的心跳越来越快，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他不知道白灵在哪个房间，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瘦了，是不是受了委屈。
终于，侍卫在一扇牢门前停下，对他说：“进去吧，一盏茶的时间，我就在门口等着，时间一到，立刻出来。”
侍卫打开牢门，里面传来一阵微弱的油灯“噼啪”声。姬满深吸一口气，慢慢走了进去——他终于要见到白灵了。
牢里很暗，只有一盏油灯放在地上，昏黄的光线下，他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坐在稻草堆上，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听到脚步声，那个身影慢慢抬起头。
是白灵。
姬满的眼睛瞬间红了——他才几天没见她，她就瘦了这么多，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囚衣，冻得肩膀微微发抖。可她的眼神却依旧明亮，像燃着一团火，看到他进来，眼里满是惊讶和担忧。
“姬满！你怎么来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白灵赶紧站起身，想走到他面前，却因为太急，差点摔倒。姬满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入手一片冰凉，让他心里一疼。
“我没事。”姬满勉强笑了笑，声音沙哑，“我就是想你了，想看看你是不是安好。”
他看着白灵怀里的东西，是那块玄鸟玉玦，她一首紧紧抱着，像抱着救命稻草。他心里一暖，又一疼——她把他送的玉看得这么重，可他却没能保护好她，让她受了这么多苦。
“你是不是绝食了？”白灵看着他苍白的脸，干裂的嘴唇，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你怎么这么傻？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
姬满伸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指尖碰到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更疼。“我没事，”他轻声说，“只要见到你安好，我就没事了。我绝食，就是为了逼帝乙让我见你一面，我担心你，担心你在冷宫里受委屈。”
“我不委屈。”白灵摇了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了，“我就是担心你，担心你在质子院里受苦，担心你会出事。姬满，你别再绝食了，你要好好吃饭，好好活着，就算我不能活，你也要活着回西岐，看看西岐的春天。”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姬满握紧她的手，眼神坚定，“祭天那天，我会想办法救你，我己经让卧底凑人手了，就算只有一丝希望，我也会带你逃出去。你相信我，好不好？”
白灵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掉。她知道姬满的性格，他说到做到，可她也知道，祭天那天守卫肯定很严，想要逃出去，难如登天。可她不想让他失望，不想让他放弃，所以她点了点头，轻声说：“我相信你，我等你。”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时间到了，该走了！”
姬满和白灵都愣住了，他们才刚见面，还没说几句话，时间就到了。姬满握紧白灵的手，舍不得松开，声音里满是不舍：“白灵，你等着我，祭天那天，我一定会来救你！”
白灵点了点头，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冰凉的：“你也要保重，别再傻了，好好吃饭，我等你。”
侍卫走进来，抓住姬满的胳膊，就要把他拉出去。姬满回头，看着白灵的身影在油灯下越来越小，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对着白灵喊：“白灵，记住，你叫子白灵，你是人，不是祭品！我一定会让所有人都记得你的名字！”
白灵站在原地，看着他被侍卫拉出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握紧怀里的玄鸟玉玦，对着门口轻声说：“姬满，我等你，我会记住我的名字，我会等着看西岐的春天。”
牢门被关上，冷宫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油灯的“噼啪”声，还有白灵的哭声，在阴暗的冷宫里回荡，像一首悲伤的歌。
而姬满被侍卫拉上马车，马车缓缓驶回质子院。他靠在车壁上，虽然身体依旧虚弱，可心里却满是力量——他见到了白灵，确认了她安好，也跟她约定了，他一定会说到做到，在祭天那天，带她逃出去，带她去看西岐的春天。
他摸了摸怀里的玄鸟玉玦碎片，又摸了摸刚才被白灵眼泪打湿的手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不管前面有多难，他都不会放弃，因为他知道，白灵在等着他，等着和他一起看西岐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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