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里的油灯又“噼啪”炸了个灯花,昏黄的光忽明忽暗,把两人交握的手映在墙上,像团紧紧贴在一起的影子。姬满的手还在发颤,不是因为冷,是刚才递玉玦时用了太多力气,现在连指尖都在发麻,可他攥着白灵的手,却没敢松半分——他怕一松,这仅有的相处时间就没了。
“你别硬来。”白灵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软了些,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草,“祭天那天侍卫肯定多,你就算带了卧底,也打不过王宫的卫队,别到时候……”
她没说下去,可话里的担心像根细针,扎得姬满心口发紧。他知道白灵怕什么——怕他跟她一起死,怕这唯一把她当“人”看的人,也落得个被烧的下场。
姬满慢慢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擦去她脸颊上的泪,他的指腹糙得很,是在质子院干粗活磨的,蹭过白灵的皮肤时,她忍不住缩了缩,却没躲开。“我知道难。”他的声音还是哑,却比刚才稳了些,“卧底说人手不够,我也在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就拼了这条命,至少能把你从铜柱上拉下来。”
“我不要你拼命!”白灵猛地抓紧他的手,指甲都快嵌进他的肉里,“我宁愿自己被烧,也不想你出事!姬满,你别傻了,你是周族的质子,你得活着回西岐,你还有你的族人,你不能为了我……”
“为了你怎么了?”姬满打断她,眼神亮得吓人,像暗夜里燃着的火把,“你不是别人,你是子白灵——是敢跟子受呛声,敢改祭天文稿,敢说自己想活的子白灵。我要是连你都护不住,就算回了西岐,又有什么用?”
他顿了顿,喘了口气——绝食的虚弱还没缓过来,说几句话就累得慌,可他得把话说完,得让白灵知道,她不是没人在意的祭品。“之前在大殿上,你说‘是我改的字’,我就知道,你跟宫里那些认命的人不一样。你想活,想做个人,不是个被刻在祭文上的符号,我记着呢。”
白灵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不是因为怕,是因为酸——从被选上圣女那天起,所有人都叫她“圣女”,连她亲爹都跟她说“这是你的命”,只有姬满,把她的名字“子白灵”挂在嘴边,把她想做“人”的心思放在心上。
“可我……我就是个快死的人了。”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闷,“就算你记着,又有什么用?等我被烧了,过不了几天,大家就会忘了我,忘了有个叫子白灵的姑娘,只记得‘圣女祭天’的故事。”
“不会忘。”姬满说得斩钉截铁,他往白灵身边凑了凑,因为太虚弱,身子晃了晃,白灵赶紧扶着他的胳膊。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就算我救不了你,我也得让商民记着——你叫子白灵,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块用来保国运的祭品。”
“怎么记?”白灵的声音里带着点茫然,她见过太多被牺牲的人,宫里的老宫女说,以前有个妃子得罪了帝乙,被扔进井里,没几天就没人提了,连井名都改了。
姬满喘了口气,指了指白灵怀里的玄鸟玉玦:“你这玉,不是西岐的纹样吗?我跟周族的卧底说过,要是……要是真到了那一步,我就把你的名字、你怎么跟命运争的事,跟西岐来的人说。他日周人要是能入商,我就求我父亲,在商都给你建个祠,不用多大多华丽,只要能立块碑,刻上‘子白灵之位’,让后人知道,曾经有个姑娘,不甘心做祭品,想好好活过一场。”
白灵的手猛地攥紧了玉玦,玉玦的边缘硌得她手心发疼,可她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建祠,立碑,刻上她的名字,这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她一首以为,自己死了就是死了,像根草一样烂在土里,没人会记得,可姬满却给她画了个念想,一个能让她“活”在后人心里的念想。
“真的……能吗?”她看着姬满,眼里满是期待,又带着点不敢信。
“能。”姬满点头,因为太用力,额头上渗出了细汗,“我姬满说话算话,只要我活着,就一定给你办。到时候,我会跟来祭拜的人说,你不是什么圣女,你叫子白灵,喜欢听阿桃讲宫外的事,想看看西岐的春天,想做个能自己做主的人。”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比如要把她喜欢的芦苇叶也种在祠边,比如要跟后人说她改稿时有多紧张,手心都出汗了,可牢门外的侍卫又开始催:“没时间了!陛下还等着回话呢!再不走,我们就硬抬了!”
姬满的身子僵了一下,他知道,这次是真的要走了。他抓紧白灵的手,又说了一遍:“记住,你是子白灵,是人,不是祭品。不管到了哪一步,都别忘了这个。”
白灵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眼里的坚定,终于点了点头,眼泪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冰凉的,却让姬满觉得心里滚烫。“我记住了。”她声音哽咽,“我是子白灵,是人……姬满,你也要记住,别为了我拼命,你得活着,帮我把名字留下来。”
“好。”姬满笑了笑,这是他绝食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虽然脸色苍白,却让他眼睛亮了不少,“我活着,帮你留名字。”
侍卫己经走进来了,一左一右架住姬满的胳膊,动作比刚才重了些,大概是真的急了。姬满被架着往外走,还回头看着白灵,嘴里念叨着:“等着我,祭天那天,我一定来!”
白灵站在原地,看着他被侍卫架出牢门,看着那团熟悉的身影在昏暗中越来越小,首到被牢门挡住。“哐当”一声,门锁上了,冷宫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那盏忽明忽暗的油灯。
她慢慢蹲下身,抱着玄鸟玉玦,把脸埋在膝盖上,肩膀一抽一抽地哭,却不是之前的绝望,是带着暖意的哭——有人记着她的名字,有人想让她被后人记得,有人把她当“人”疼,就算死了,好像也不算白活一场。
油灯的光映在玉玦上,玄鸟纹泛着淡淡的光,像是在陪着她。她摸了摸玉玦,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好像不再像之前那么空落落的,反而有团小小的暖意,慢慢散开,连冷宫里的寒气都好像少了些。
“子白灵……”她对着油灯轻声念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是在确认这个属于“人”的身份,“我是子白灵,是人,不是祭品……”
念着念着,她停了下来,想起姬满说的西岐春天,想起阿桃说的宫外集市,想起自己还没见过的糖人、杂耍,还有漫山的芦苇。她擦了擦眼泪,握紧玉玦,心里突然生出点盼头——就算祭天躲不过,她也得撑到那天,得让姬满知道,她没白记着自己的名字,她没怂,她像个“人”一样,撑到了最后。
冷宫里的风还在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霉味,可白灵却觉得没那么冷了。她坐在稻草堆上,把玄鸟玉玦放在腿上,借着油灯的光,一遍又一遍地摸玉玦上的纹路,像是在摸姬满给她的承诺,摸那个能让她“活”下去的念想。
而被侍卫架出冷宫的姬满,刚走到马车边,就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侍卫赶紧扶住他,嘴里骂骂咧咧:“真是麻烦!早知道不答应你见圣女了!”
姬满没力气反驳,只是靠在侍卫身上,脑子里全是白灵点头的样子,全是她说“我记住了”的声音。他摸了摸胸口,那里好像还留着白灵手的温度,暖得他连绝食的虚弱都忘了些。
“一定要……救她。”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像是在对自己发誓,“一定要让她的名字,留下来。”
马车又“咕噜咕噜”地动了起来,这次往质子院走,姬满靠在车厢壁上,没再闭眼。他看着窗外掠过的宫墙,心里开始盘算——卧底说人手不够,那他就去联系质子院里其他被压迫的小国质子,说不定有人愿意跟他一起干;要是还不够,他就去偷王宫的侍卫服,混进祭天的队伍里,就算只能拼一次,也得试试。
他不能让白灵失望,不能让那个说“我是子白灵”的姑娘,最后只落个“祭品”的名声。他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子白灵不是符号,不是工具,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个敢跟命运争的人。
马车外的风还在刮,可姬满的心里却燃着一团火,这团火是白灵给的,是那个叫“子白灵”的姑娘,用她的坚持和勇气,点燃的。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可只要这团火不熄,他就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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