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里的潮气是钻骨头的。
白灵缩在墙角,后背抵着冰凉的石墙,怀里紧紧攥着那块玄鸟玉玦。玉玦的温润是这满室阴冷里唯一的暖意,就像前些日子阿桃偷偷摸进来时,塞给她的那半块热乎的麦饼——饼渣子还沾在指尖似的,可眼下再想摸,只剩满手的凉。
油灯的灯芯快烧到尽头了,昏黄的光忽明忽暗,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个没魂的影子。外面的风声呜呜咽咽,裹着侍卫换班时的脚步声,“踏踏”地从门口过,每一步都踩得人心头发紧。
白灵把脸埋在膝盖上,指尖反复着玉玦上的玄鸟纹。她总想起阿桃,想起那姑娘红着脸递钥匙的模样,想起她说“姑娘放心,我肯定把钥匙放回去,绝不让人发现”时的笃定,还想起她偷偷给自个儿带伤药时,眼里的那点心疼——“姑娘,您手腕上的锁链印子都青了,我给您抹点药,能好受点”。
那药是阿桃攒了半个月的月钱买的,带着点淡淡的草药香。当时她还劝阿桃:“你别为我冒险,要是被发现了……”
阿桃却摆手,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姑娘是好人,不该被关在这儿,更不该做什么祭品。我阿桃没读过书,可也知道,人就是人,不能像牲口似的被烧了祭天。”
想到这儿,白灵的鼻子就发酸,眼眶里的泪又开始打转。她抬手抹了把,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越抹越多,滴在玉玦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就在这时,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条缝,一道瘦小的身影钻了进来,还没等白灵反应过来,那人就扑到她跟前,带着一身的寒气和慌张。
是春桃——之前在祭灵宫照顾过她的宫女,也是阿桃的远房妹妹。
春桃的脸煞白,嘴唇冻得发紫,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布包,一见到白灵就“哇”地哭出声,眼泪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灰。
“姑娘!姑娘您可千万别哭坏了身子啊!”春桃抓着白灵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我……我是来跟您说阿桃姐的事……”
“阿桃?”白灵的心猛地一揪,像被人攥住了似的,连呼吸都滞了半拍。她抓住春桃的手,指尖冰凉,声音发颤,“阿桃怎么了?她是不是……是不是在大牢里受欺负了?我让你托人给她带的话,她收到了吗?”
她之前让春桃偷偷给大牢的侍卫塞点碎银子,让他们多照看点阿桃,别让她受太多苦。春桃当时答应得好好的,怎么现在这副模样?
春桃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摇着头,把布包往白灵怀里塞,哽咽着说:“姑娘,银子……银子没用到。阿桃姐她……她没了……”
“没了?”白灵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春桃,“什么叫没了?春桃,你把话说清楚,阿桃她怎么了?”
“是昨天夜里走的……”春桃吸了吸鼻子,声音里满是绝望,“大牢里又冷又脏,到处是老鼠和虫子。阿桃姐被杖责了五十,后背的皮都开了,流了好多血,没人给她换药,也没人给她送热水。前天就开始发高烧,烧得首说胡话,嘴里一首喊着‘姑娘’,喊着‘别烧姑娘’……”
春桃的话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割在白灵的心上。她眼前浮现出阿桃趴在大牢的草堆上,后背血淋淋的样子,浮现出她烧得迷糊,还在惦记自己的模样,眼泪汹涌而出,怎么都止不住。
“怎么会这样……”白灵喃喃自语,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怀里的布包,布包里是阿桃生前穿的一件蓝色小袄,还带着点阿桃身上的皂角香,“我让你给侍卫塞银子,让他们照顾阿桃,你塞了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病了?我可以想办法的,我还可以……”
“我塞了!我塞了!”春桃急忙解释,眼泪掉得更急,“可那些侍卫是子受王子的人,收了银子也不办事,还说‘一个犯了错的宫女,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照顾的’。我昨天想进去看阿桃姐,被他们推出来,还打了我一巴掌,说再敢来就把我也关进去……”
春桃说着,把脸侧过去,露出脸颊上的一块淤青,那淤青还泛着紫,一看就是刚被打的。
白灵看着那块淤青,心里的愧疚像潮水似的涌上来,几乎要把她淹没。她抱着阿桃的小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眼泪滴在袄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是我害了她……”白灵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无尽的悔恨,“如果我没有让她去偷大卜殿的钥匙,如果我没有让她帮我和姬满改稿,她就不会被抓,不会被杖责,更不会死在那种地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姑娘,您别这么说!”春桃急忙拉住白灵的手,“阿桃姐走的时候,还拉着我的手说,她不后悔帮您。她说‘能帮姑娘做点事,我高兴’,还说让您一定好好活着,别为她难过,别让那些坏人得逞……”
“好好活着……”白灵重复着这西个字,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怎么好好活着?阿桃为了她死了,姬满被关在质子院,受着严密的监视,而自己,再过几天就要被绑在铜柱上,烧成一堆灰烬。
她甚至连给阿桃收尸的资格都没有。
“春桃,”白灵抬起头,眼里满是血丝,抓住春桃的手,语气带着恳求,“阿桃……阿桃的尸体呢?他们把她埋在哪儿了?我想给她烧点纸,我想送她最后一程……”
春桃的眼神暗了下去,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叫:“那些人说……说阿桃姐是‘罪奴’,死了不能入祖坟,就把她拖到城外的乱葬岗,随便埋了……我昨天偷偷去看了,只看到一个小土堆,连块木牌子都没有……”
乱葬岗?
白灵的心像被狠狠砸了一下,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阿桃那么好的姑娘,生前善良又勇敢,死后却只能埋在乱葬岗,连个能让人祭拜的地方都没有。
她抱着阿桃的小袄,把脸埋进去,失声痛哭。冷宫里的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油灯的光晃了晃,像是在为阿桃哀悼。春桃坐在一旁,也陪着哭,两个人的哭声混在一起,被外面的风声掩盖,显得格外凄凉。
哭了不知道多久,白灵的嗓子都哑了,眼睛也肿得像核桃。她抬起头,看着怀里的小袄,又摸了摸心口的位置,那里原本因为玉玦的暖意,还带着点温温的感觉,可现在,却像被冰锥扎着似的,一阵阵刺痛。
那刺痛越来越明显,像是要把她的心脏刺穿。她知道,那是阿桃的死带来的痛,是愧疚,是悔恨,是无助,所有的情绪拧在一起,变成了心口的执念——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要活着,要为阿桃讨回公道,要让那些害死阿桃的人付出代价。
“春桃,”白灵深吸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你帮我个忙,行吗?”
春桃见她情绪稍微稳定了点,连忙点头:“姑娘您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帮您。”
“你能不能想办法去质子院,给姬满带句话?”白灵攥紧了玉玦,声音虽然还有点哑,却很清晰,“告诉他阿桃的事,让他别担心我,也别为了我冒险。还有,让他好好活着,等将来……等将来有机会,我们再一起为阿桃报仇。”
春桃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我能去!质子院的李侍卫是我远房表哥,我可以找他帮忙,让他把话带给姬满公子。姑娘您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谢谢你,春桃。”白灵看着她,眼里满是感激,“你也要小心,别让别人发现了,要是被发现了,你就说是来看我的,别说带话的事,知道吗?”
“我知道!”春桃用力点头,然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快要烧尽的油灯,急忙站起来,“姑娘,我得走了,再不走就该被发现了。这布包里还有我偷偷给您带的两个麦饼,您留着吃,别饿坏了身子。”
白灵接过布包,紧紧攥在手里,看着春桃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撩开门帘,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快速地消失在门外。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冷宫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只剩下油灯“噼啪”的燃烧声和外面的风声。
白灵抱着阿桃的小袄,坐在墙角,手里拿着麦饼,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她把麦饼放在一旁,又摸出玄鸟玉玦,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一下。
“阿桃,对不起……”白灵的声音很轻,带着眼泪的温度,“是我害了你,我会记住你的,我会记住你说的话,好好活着,做‘子白灵’,做一个真正的人。等我报了仇,我就去乱葬岗给你立块碑,写上你的名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勇敢善良的姑娘,不是什么‘罪奴’……”
心口的刺痛还在继续,可这一次,白灵没有再哭。她靠在石墙上,看着油灯的光,眼神越来越坚定。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更难,祭天的日子越来越近,帝乙不会放过她,子受也不会放过她和姬满。
可她不能放弃。
为了阿桃,为了姬满,也为了自己。
她要活着,要亲眼看着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要让所有人都记住,她叫子白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任人摆布的祭品。
油灯的光终于烧到了尽头,“噗”的一声灭了。冷宫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照在白灵的脸上,照在她手里的玄鸟玉玦上,玉玦泛着淡淡的光,像是阿桃的眼睛,在陪着她,看着她。
白灵闭上眼睛,把玉玦紧紧贴在胸口,感受着那一点点温润的暖意,也感受着心口那阵阵刺痛。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再只是为了自己而活,她还要为阿桃而活,为所有像阿桃一样,被权力践踏的人而活。
天快亮了。
等天亮了,新的苦难又会开始。
可这一次,白灵不再害怕。
因为她的心里,有了阿桃的勇气,有了姬满的承诺,还有那块玄鸟玉玦,陪着她,一起走下去。
她靠在墙上,就这样坐着,首到窗外泛起鱼肚白,首到远处传来侍卫换班的脚步声,首到新的一天,带着冰冷的恶意,又一次降临在这座冷宫里。
只是这一次,白灵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只剩下不屈的光芒。她轻轻摸着心口的玉玦,在心里默念:“阿桃,等着我,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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