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里的潮气还没散，白灵刚把阿桃那件蓝布小袄叠好收在墙角，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是侍卫换班的沉稳步伐，倒像是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鞋底蹭着石子路，发出“沙沙”的响。
她心里一紧，攥紧了手里的玄鸟玉玦，贴在胸口。这几天除了春桃偷偷来送过两次饭，再没人靠近过这冷宫，怎么会有这么急的脚步声？难道是……姬满出了事？还是帝乙又要找她的麻烦？
正琢磨着，那脚步声停在了冷宫门口，紧接着是“哐当”一声，有人在掰门上的铁锁，锁芯里的铁锈被蹭得掉下来，落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响。白灵往后缩了缩，靠在石墙上，眼睛盯着那扇破旧的木门，手心不知不觉沁出了汗。
“姑娘！姑娘是我！”
门刚推开一条缝，春桃的声音就钻了进来，带着哭腔，还喘着粗气，像是跑了很远的路。白灵这才松了口气，可看着春桃那张煞白的脸，还有沾在额角的灰，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春桃从来不会这么慌张，肯定是出了大事。
春桃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把抓住白灵的胳膊，手指冰凉，还在发抖：“姑娘！不好了！出大事了！外面都乱套了！”
“怎么了？你慢慢说，别急。”白灵扶着春桃的肩膀，让她坐在自己旁边，又摸出帕子给她擦了擦额角的汗。帕子还是之前阿桃给她绣的，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桃花，现在摸着，心里又泛起一阵酸。
春桃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才急急忙忙地说：“刚才我去后厨拿吃的，听见几个侍卫在议论，说……说周军己经到孟津了！还集结了好多人，听说是十万大军，就等着打过来了！”
“周军？”白灵的手顿了一下，眼里满是惊讶。她虽然被关在冷宫里，可也知道周族和商族向来不对付，之前商军还在黎城打了败仗，只是没想到周军会这么快就打到孟津——孟津离商都只有几百里地，骑马的话，一天就能到。
春桃用力点头，声音更急了：“是啊！现在整个王宫都慌了，大臣们都跑到议事殿找大王，听说大王发了好大的火，把案上的青铜爵都摔了！”
白灵皱着眉，心里琢磨着：周军来得这么急，帝乙肯定会慌。他本来就指望祭天来求神庇佑，现在周人都快打上门了，他会怎么做？
还没等她想明白，春桃又接着说：“还有更糟的！我刚才路过王宫广场，看见好多工匠在搭铜柱，那些侍卫说……说大王下令，要把祭天的日子提前！提前十日！”
“提前十日？”
白灵手里的玉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了墙角。她猛地站起来，盯着春桃，声音都在发颤：“你说什么？提前十日？那……那不是只有五天了？”
她原本以为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就算不能逃出去，至少还能想想办法，可现在只剩下五天了。五天后，她就要被绑在那根铜柱上，被活活烧死。
春桃看着白灵苍白的脸，心里也不好受，她捡起地上的玉玦，递还给白灵，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是啊姑娘，我听大卜身边的小吏说，大王怕夜长梦多，说早点祭天，就能早点让玄鸟神保佑商族，打退周军。现在广场上的铜柱都快搭好了，底下堆的柴薪都快齐腰高了……”
白灵接过玉玦，紧紧攥在手里，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走到门口，想透过门缝看看外面的情况，可门缝太小，只能看见一片灰蒙蒙的天，还有远处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那是工匠们在敲凿铜柱上的玄鸟纹。
那声音一下下敲在她的心上，像是在倒计时，提醒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姑娘，您别担心，我再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春桃站起来，想安慰白灵，可她自己也知道，在帝乙的命令面前，她们这些小宫女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白灵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慌乱。她不能慌，阿桃为了她死了，姬满还在质子院等着她，她要是慌了，就真的没救了。
“春桃，你别去打听了，太危险了。”白灵看着春桃，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你只要帮我把祭天提前的消息带给姬满就行，让他别为我冒险，好好活着，等将来……”
她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将来？她还有将来吗？
春桃看着白灵眼里的红血丝，点了点头：“姑娘您放心，我今晚就去找我表哥，让他把消息带给姬满公子。您也别太难过，说不定……说不定还有转机呢？”
白灵勉强笑了笑，没说话。转机？在帝乙的铁腕面前，哪有什么转机。
春桃又叮嘱了白灵几句，让她好好吃饭，别饿坏了身子，才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快速地跑了出去。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冷宫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远处传来的敲凿声，还有风吹过门缝的“呜呜”声。
白灵靠在门上，慢慢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她不是不怕，一想到要被火烧，她就浑身发抖，可她更怕的是，自己就这么像个祭品一样死去，没人记得她是子白灵，没人记得阿桃为她做的一切。
她摸了摸心口的位置，那里还是一阵阵刺痛，那是阿桃的死带来的愧疚，也是她活下去的执念。
“阿桃，你看到了吗？帝乙要提前祭天了，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白灵对着空气轻声说，眼泪又开始往下流，“可我不想就这么死了，我还没为你报仇，还没让那些害死你的人付出代价，我还没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勇敢的姑娘……”
她攥紧玉玦，玉玦的温润透过指尖传到心里，让她稍微平静了一点。她想起幽冥虚影说的话——“你可以选择怎么死，是做祭品，还是做子白灵”。
她要做子白灵，要做一个真正的人，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严，要让所有人都记住她的名字。
就在白灵在冷宫里心绪翻腾的时候，王宫的议事殿里，气氛己经紧张到了极点。
帝乙坐在高高的王座上，脸色铁青，手里攥着一份奏折，指节都泛白了。奏折上写着周军在孟津集结的消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他的心上。
殿下站着十几个大臣，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之前商军在黎城大败，损失了三万精兵，现在周军又集结十万大军，兵临城下，谁都知道，商族这次怕是真的要完了。
“废物！都是废物！”
帝乙突然把奏折摔在地上，青铜爵里的酒洒了一地，散发出浓烈的酒香。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殿外，声音里满是怒火：“前阵子刚丢了黎城，本王还没找你们算账，现在周人都打到孟津了，你们倒是说话啊！该怎么办？！”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说话。现在商族兵力空虚，根本挡不住周军，除了求神保佑，还能怎么办？
这时，大卜从人群里走出来，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谄媚：“大王息怒，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帝乙瞪着他，语气很不耐烦。
大卜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笃定：“大王，眼下商运飘摇，全靠祭天仪式祈求玄鸟神庇佑。如今周人来犯，定是因为祭天仪式迟迟未举行，惹得神怒。若再夜长梦多，恐生变数，不如将祭天之日提前十日，早日完成仪式，也好安民心、慑周人啊！”
“提前十日？”帝乙皱了皱眉，有些犹豫，“可祭天的准备还没做好，铜柱还没搭好，祭品……”
“大王放心，铜柱的搭建己经快完工了，剩下的细节，臣让工匠们连夜赶工，三日之内必定完成。至于祭品……”大卜看了一眼殿外，声音压低了些，“圣女己经关在冷宫里，随时可以用。只要祭天仪式完成，玄鸟神必定会保佑我商族，到时候周军自然会不战而退。”
帝乙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心里琢磨着大卜的话。他知道现在商族己经没有退路了，只能靠祭天来碰碰运气。若是能提前完成祭天，说不定真的能保住商祚。
“好！就按你说的办！”帝乙下定了决心，一拍王座的扶手，“传朕的命令，祭天之日提前十日，所有准备工作，三日内必须完成！谁敢拖延，军法处置！”
“臣遵旨！”大卜躬身行礼，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其他大臣也连忙躬身行礼：“臣等遵旨！”
帝乙看着大臣们退下，心里却没有一点轻松。他走到殿门口，望着王宫广场的方向，那里己经能看到铜柱的轮廓了。他知道，这次祭天是商族最后的希望，若是失败了，他这个商王，也就当到头了。
“玄鸟神啊，求你一定要保佑我商族……”帝乙对着天空喃喃自语，可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他想起之前宫女说的话——“权力换不来安心，也换不来尊严”，现在想想，倒真是这么回事。
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能决定所有人的生死，可现在，却连保住自己的国家都做不到，只能靠一场虚无缥缈的祭天仪式来安慰自己。
就在帝乙心绪复杂的时候，王宫广场上，工匠们正在连夜赶工搭建铜柱。
铜柱是用青铜铸的，高约三丈，需要十几个工匠一起抬才能挪动。工匠们光着膀子，汗顺着脊梁往下流，滴在地上，很快就干了。他们手里的凿子敲在铜柱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快点！都快点！大王说了，三日内必须完工，谁要是慢了，小心脑袋！”一个监工拿着鞭子，在工匠们身边来回走，时不时地抽一下慢下来的工匠。
一个老工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喘着气说：“大人，这铜柱太沉了，玄鸟纹又复杂，三日内完工，实在是太难了……”
“难？”监工冷笑一声，一鞭子抽在老工匠的背上，留下一道红印，“难也得干！大王的命令，你敢违抗？要是误了祭天仪式，别说你，你全家都得死！”
老工匠不敢再说话，只能咬着牙，加快了手里的速度。其他工匠也都不敢怠慢，一个个埋头苦干，生怕被监工的鞭子抽到。
铜柱的底部己经堆好了柴薪，都是晒干的芦苇和松枝，一点就着。柴薪堆得齐腰高，围绕着铜柱，像一个巨大的圆环。侍卫们拿着长戈，在广场西周巡逻，不许任何人靠近。
几个百姓好奇地凑过来，想看看铜柱是什么样子，刚靠近就被侍卫呵斥：“看什么看！都滚开！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百姓们吓得往后退，小声议论着：“这柱子就是要烧圣女的吧？听说圣女是个好姑娘，怎么就要被烧死了呢？”
“嘘！你小声点！要是被侍卫听见了，小心抓你去大牢！”
“唉，商族这是要完了啊，不然大王也不会用活人祭天了……”
百姓们的议论声很小，却还是被巡逻的侍卫听见了。一个侍卫走过去，一脚踹在一个百姓的腿上：“敢胡说八道！再敢乱说话，就把你当周人的奸细抓起来！”
百姓们吓得赶紧跑了，广场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只剩下工匠们敲凿铜柱的声音，还有侍卫们的呵斥声。
与此同时，质子院里，姬满正坐在小屋里，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他己经绝食了几天，身体还很虚弱，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可他一点都不在乎，满脑子都是怎么救白灵。
之前他联系了在商的周族卧底，让他们帮忙策划劫法场，可卧底回信说人手不够，恐难成事。姬满知道，卧底说的是实话，现在王宫守卫森严，想要在祭天当天救走白灵，难如登天。
可他不能放弃，就算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试试。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是之前春桃说的那个李侍卫——春桃的远房表哥。
姬满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一条缝：“李侍卫，是你吗？”
李侍卫快速地挤进来，反手关上了门，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姬满：“姬满公子，这是春桃让我给你的，她说有急事。”
姬满接过纸条，打开一看，上面是春桃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写着“祭天提前十日，铜柱三日完工，速想办法”。
“什么？提前十日？”姬满的手猛地一抖，纸条差点掉在地上。他原本以为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准备，可现在只剩下五天了，卧底那边还没消息，怎么救白灵？
李侍卫看着姬满苍白的脸，小声说：“公子，我听说现在王宫守卫更严了，广场上的铜柱都快搭好了，你……你还是别冒险了，不然不仅救不了圣女，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我不能看着她死！”姬满握紧了纸条，眼里满是坚定，“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去救她！李侍卫，你能不能再帮我联系一下卧底？就说我有急事找他们，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救白灵！”
李侍卫皱了皱眉，有些犹豫：“公子，这太危险了，要是被发现了，我和春桃都得死……”
“我知道这很危险，”姬满看着李侍卫，语气带着恳求，“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要你帮我，将来周人打下商都，我一定保你和春桃平安，还会给你们丰厚的赏赐。”
李侍卫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公子，我就帮你这一次。我今晚就去联系卧底，有消息了再告诉你。”
姬满连忙道谢：“谢谢你，李侍卫，大恩不言谢！”
李侍卫摇了摇头，又叮嘱了姬满几句，让他好好吃饭，别把身体搞垮了，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快速地走了出去。
姬满看着李侍卫的背影，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他走到窗边，看着天上的月亮，小声说：“白灵，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一定。”
而冷宫里，白灵还靠在门上，听着远处传来的敲凿声。她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尽快想办法。她摸了摸心口的玄鸟玉玦，想起姬满的承诺，想起阿桃的死，眼里又露出了坚定的光芒。
她不会就这么认命的，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得有尊严，要让所有人都记住，她是子白灵，是一个真正的人。
夜色渐深，王宫广场上的敲凿声还在继续，像是在为一场残酷的仪式倒计时。帝乙在议事殿里辗转难眠，姬满在质子院里焦急等待，白灵在冷宫里默默坚持，所有人的命运，都将在五天后的祭天仪式上，迎来最终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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