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所想，顾萌的确没有表现出太着急的样子，家里进不来，她就对着窗户朝内喊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在喊爸爸，还是在喊妈妈。
大概是发现没用，她又蹦蹦跳跳靠右往楼梯下走。
一步，两步……
吊着我性命的浮冰裂开了，我浑身冰冷，狼狈不堪地坠入了深海。
我还活着，却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团腐烂的肉，有鲨鱼朝我游来，它们张开獠牙将我撕咬，一块，两块，三块，每一口都把我咬得鲜血淋漓。
冰冷的疼痛里，我跌跌撞撞往家的方向跑。
疯了似的喊着：“不……不……”
监控视频里，我看到顾萌从楼梯摔了下去。
从那个角度摔下去，刚好就是门口小雪人的位置。
7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家门口。
等我再次看到门口阶梯下的小雪人，我却一步都走不动了。
这条我走过无数次回家的路，现在像是铺上了一层阻挡我前行的钉子。
我不是怕踩上去扎得我鲜血淋漓。
我鲜血淋漓不算什么的，我是怕，我是怕猜想成真，噩梦化作现实。
我抬起头，看着头顶纯净的苍穹，我想起自己的劣运。
从小到大，我越求什么越没有什么。
我求顾年爱我，他不爱我。
我求婚姻美满，它碎掉了。
我求顾年回头，他越走越远。
所以，现实和我的猜想，是相反的对吧？
我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前进的理由，我双腿打颤，一步步靠近那个孤零零的小雪人，最后‘扑通’一声，跪在它的跟前。
我伸手，落在它脸上，大概是眼睛的位置，一点点给它刨雪……
大概是因为刚才我表现得太像一个疯子了吧，周围已经有人聚了上来。
保安，邻居……
他们安慰我：“萌萌妈妈，萌萌怎么可能会是这个雪人呢？要不报警找找？应该是让人给拐跑了。”
“萌萌妈妈你别担心，萌萌肯定会没事的。”
“萌萌妈妈……”
我的指尖顿住了，我摸到了不一样的东西，那个触感冰凉，绝对不是雪。
我狠狠咬唇，像是要将自己的唇整个咬掉，接着覆手上去，将那里的雪扒开了一大片。
雪后，露出了一只闭上的眼睛。
鸦羽般的长睫垂下，它看上去那般恬静和安详，像是冰冻在雪里的童话公主，只等王子亲吻就会醒来。
可是童话是恶毒的，因为它提醒我那终究是一场幻梦，我的公主被封在雪下睡着了，她停在五岁，再也不会长大。
我抬手紧紧搂住小雪人，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
顾萌出生的时候我九死一生，麻药提前失效，我感受了什么叫作生剖，那一刻我生不如死，大喊大叫着：“太痛了，我再也不要生孩子了”。
那种痛，时隔多年每次想起，我都记忆犹新。
我曾经想，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没有比这更痛的事了。
可是现在，我感觉到了更痛。
剔骨刮肉，灵魂被反复碾碎。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宝宝，宝宝，对不起宝宝，妈妈为什么才找到你啊！”
“你明明告诉我你冷的，你明明告诉我让我救你，妈妈好蠢，妈妈好笨，你就在妈妈眼皮子底下，妈妈都没能认出你……”
“宝宝，你是不是好冷，妈妈再也不会，再也不会让你冷了……”
周围一片死寂，似乎有人上前来安慰我，可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我抱着孤单的小雪人，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女儿的生日愿望 捧着我彻底被撕碎的一颗心，一步步回到家里。
我用热水融化了裹着顾萌的雪，露出了她发青发紫的小脸。
我给她换了身她最喜欢的睡衣，把她裹进被窝里，满足地躺到了她的身边。
我俯身，低头在她的长睫上落下一个吻：“宝宝，妈妈好爱你啊。”
我轻轻环绕着她，在她耳边给她唱她最喜欢的歌。
没多久！
‘砰’的一声。
门被人突然撞开。
顾年连鞋都没换，双目通红出现在了卧室门口，他死死盯着我：“宝宝呢？”
8
我对顾年的态度很不满意。
“顾年，婚都离了，宝宝是我的，你没资格提他。”
我说：“你没有宝宝了，你只有你的粥粥，以后粥粥才是你的孩子。”
顾年看着我，目光似一滞，他抿了抿唇，似全身都在颤抖。
然后他大步走向我，看到我身边的顾萌时，他瞳孔一缩：“宝宝……”
他哭了。
他伸手要去摸我的顾萌，我抬手，直接将他的手打开：“你滚开，不要影响宝宝睡觉。”
他跪在床前，像条狗似的大哭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
我反手就给他一个耳光：“顾年，你滚，不要来打扰我们母女俩。”
我又把手伸进被子里搂着顾萌。
顾萌身上好冷啊，我抱她抱得这么紧，她还是好冰。
我有点担心，我掀开被子翻出暖宝宝，一张两张三张往她身上贴，我想到她在梦里对我说的话，一遍一遍回答她，
“不冷哈，宝宝不冷哈，妈妈不会让你冷的，有妈妈在，宝宝不冷……”
顾年哭得更大声了。
真的，我完全不理解他在哭什么，我烦躁地偏头问他：“是周婉死了吗？”
“……不是。”
“那是她的儿子粥粥死了？”
“……没有。”
“那你哭什么丧？你最在乎的两个人都还好好哭着，你哭什么丧？”
顾年愣愣地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可他的表情看上去却很痛苦。
我更烦了：“不是已经答应你，和你离婚了吗？你痛苦个什么劲儿？”
顾年抬手遮住脸，又哭了一会儿，转身离开卧室，带上了房门。
不一会儿，门开，顾年带着几个警察走了进来。
他脸色惨白，痛苦地看着我：“安安，萌萌是意外死亡，按照规定，他们要带走尸体进行尸检……”
“死亡，什么死亡？”
我慌张地抱着顾萌：“你才死了，你才死了！我的顾萌才没有死，她好好的，她好好地躺在我身边，她只是在睡觉！她没有死！”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被顾年从顾萌身上拉走的，之后的记忆，只有我歇斯底里地大叫，还有顾萌越来越远的身影，等她被带走消失在我的眼前，我觉得我的胸腔里也空了，我的心脏也跟着她一起走了。
我还活着，却像是死了。
我每天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待在家里，等着顾萌回来。
没多久，顾萌回来了。
顾年说警方调查后，确定顾萌是意外死亡。
他将顾萌火化了。
我可爱的顾萌，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小天使，离开我的时候穿着漂亮的衣服，回到我身边，却变成了一个小盒子。
我捧着盒子，泣不成声，顾年则抱着我，一遍一遍在我耳边说：“安安，别难过了，孩子，我们还会有的……我们重新开始，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哦不，只要你想，你再要多少个孩子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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